沐雨水迢迢(9)_于佳

九

　　她在他懷裡一個勁地搖頭，他會被人追殺，他會陷入今天這步田地，說到底都是因為她，她有何臉面責怪他半分？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她一連三個否定，他哪裡知道他每一句為她而來的設想都讓她更自責，“我的確很羡慕農家夫婦的生活，可我更羡慕他們吵架。”

　　他糊塗了，女人的心果然比劍譜難懂許多。

　　“我羡慕他們吵架，他們可以將心中的不滿，對彼此的情感清楚地告訴對方。即使是用傷害對方的手段，但他們畢竟說出了口。”

　　可我們呢？我們只會一味地隱瞞，太多情緒積壓成了揮之不去的遺憾，那些遺憾累積成厚實的城牆。跨越不了，也沒人想將它推倒。

　　“沐雨，若有一天，你發現我……不是我，你還會這樣抱著我嗎？”

　　她最近常常說些奇怪的話，他聽不懂，索性不去理會，“別說傻話，你永遠是我的妻，我的水迢迢。”

　　他能用張開的雙臂將她緊緊困在懷中，所有的語言都在這簡單的擁抱中道出了。

　　慢慢閉上眼，這一次她在他的懷中安睡，他卻一夜未眠。她說的，他都懂，就是懂，才什麼也說不出口。

　　相對無語，人雙影只甚憂傷。

　　拂曉時分，沐雨和水迢迢向農家大哥、大嫂道了別，農家夫婦倆像是從未吵過架一般，相扶相攜站在園門外一個勁地跟他們揮手。

　　真正的夫妻約莫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水迢迢記下了，心裡卻清楚，那是她這輩子也擁有不了的幸福。

　　一路無語，很快便到了水迢迢的老家——木瀆。

　　和風拂面，小橋流水人家。不知道是不是回到家鄉的緣故，水迢迢心情轉好，臉上竟有了許久不見的紅暈和最讓沐雨心動的微笑。

　　“快看快看！這就是我家！這裡就是！就是這裡！”水迢迢腳步飛快奔進水廬，速度之快讓沐雨緊追上去，“你慢點，小心滑倒。”

　　正說著，水迢迢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好在沐雨身手夠好，穩穩地扶住了水迢迢，他忍不住嘮叨：“要你小心一點，你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

　　她的大意來源於他的縱容，他總是用雙臂為她擋去所有災難，她已經忘了要如何照顧自己。

　　怨不得水迢迢大意，青苔積得太厚，坍塌的牆壁化成碎石堆得滿地都是，連落腳的地方都找不著。

　　沐雨用手臂揮去頭頂的蜘蛛網，用魚腸劍掃去一地碎石，方便水迢迢站穩，“別慌進屋，這裡需要修繕。”這兒哪裡還能住人？依沐雨所見，還是換個地方住宿方才妥當。

　　水迢迢推開他的手，向內走去，和姐離開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她熬到了第五個雨水時節，可姐卻再也沒機會跟她一起回家。

　　姐，你回來啊！你回來啊——

　　她悲痛的身影讓沐雨慌得不知如何才好，拉過她，他想給她最溫暖的擁抱，“迢迢，你很想住在這裡嗎？你要是想，我來整理，咱們就住在這裡。你別傷心……”

　　“不要！我不要住在這裡，你也不能住在這裡。我不要！”她拎起裙裾向外奔去，久病的關係，顯少看到她如此激動，沐雨驀然間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水迢迢也不理他的存在，滿心裡所想的全是水廬中徘徊的影子。姐就在那間屋子裡，姐一直在那裡等著她回來。她回來了，可她不該帶沐雨回家。

　　將自己關在客棧的屋子裡，水迢迢久不出門，將春日的陽光關在窗外，她臥在冰冷的床上拒絕一切，包括沐雨。

　　推開房門，沐雨目光所及就是她披著發，縮在床角，她這樣已經好幾日了。

　　提著魚腸劍，他立于床邊。劍鞘沒了，劍身裸露在外，寒光閃閃，他不敢靠她太近，怕嚇到她的魂魄。

　　“迢迢，我帶你出去走走好嗎？”

　　她低著頭，不吐一字，身體蜷縮成團，像被雨水打濕的小貓，讓人心疼。

　　沐雨左手提劍，右手向前撫上她的手臂，那冰冷的感覺叫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你不是一直想回老家嗎？現在咱們來了，你不能成日縮在客棧裡啊！跟我出去走走，哪怕是曬曬太陽也好，快些！”

　　她依舊不動，沐雨急了，單手環住她的腰，他將她抱在懷中，硬生生地拖下了床。這下子，她終於有了反應。

　　“你放開我！你快點放開我！放開我啊！你憑什麼抱我，我不是你的妻，我不是……”

　　“別吵！”對她，他是太過溫柔了，偶爾發威才能震住這不聽話的小女人——說什麼不是他的妻，他不要聽到這樣的話從她口中說出。

　　提著劍，他將她抱到可以落腳的地方，這才發覺出來得太匆忙，她沒來得及穿鞋。怪他，難得發發男人的威嚴，換來的還是自個兒的麻煩。

　　好吧！就讓她一直待在他的懷中吧！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直這樣抱著她。

　　“別強了，睜開眼看看，瞧！這是哪裡？”

　　水廬？這裡是水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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