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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你……」

  眼見著兄妹間即將燃起戰火,燕脂上前一步攔住了他, 「你先問問她為什麼這麼堅持再作決定也不遲啊!你這樣跟她發火對她的身體、對你們的決定都沒有半點幫助,為什麼不先冷靜下來再說呢?」

  「她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你當然不急。」上天此刻正在最難挨的階段,說話完全不顧分寸。

  燕脂知道他現在是又氣又急,她也不在意,只能繼續安撫他: 「不如這樣吧!你先安排她在這裡治療,反正這家醫院的醫學水平也不比國外差。等她堅持的事做完了,你再送她去國外接受治療不就可以了嘛!」

  上天正不知道該如何勸重天離開,她這樣說,等於將他的勸說先一步堵住。情急中,他脫口而出:「這是我們家的事,你有什麼資格過問?」

  燕脂一個踉蹌靠在了門上,他說得很對啊!她算什麼?她不過是一個連感情都不敢坦率表達的膽小鬼,她有什麼資格過問他家的事?

  反手拉開門,她絕望地跑了出去。她害怕再遲上一步,淚水就會比她的腳步更加迅速地奔騰而出。

  她不哭,她決不在他的面前哭。

  看見她匆忙離開的身影,上天有止不住的懊惱,他知道自己的話深深地傷害了她,可他現在顧不得這許多了。讓重天健康地生活下去,才是他現在最大的問題。

  至於其他的,就讓它成為其他吧!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九點多了。柳燕脂靠在廚房裡,想著要為自己弄點晚餐,雖然她一點也不餓。

  打開冰箱,裡面堆滿了食物,都是那個醜男買來的。她無意識地抽出一盒牛奶,坐在廚房的地上,她將身體的重量交給牆壁。

  拉開紙盒,讓那乳白色的液體一點一點地灌入她的口,滑過她的喉,直至流入空蕩蕩的胃裡。

  幾個小時前它還是幸福的牛奶啊!幾個小時以後,它就什麼也不是了。她覺得自己好悲哀,好失敗。或許……或許對這段感情,她該學著放棄了。

  第一次是為了江蘭情的事,他對她說了——「你沒資格問這些!」

  這一次是為了他妹妹重天的事,他再一次對她說了——「你有什麼資格過問?」

  她學習的是企業管理,一直從事的也是管理工作。她知道在管理的過程中最忌諱的就是越權,做任何事都有個資格洽配的問題,沒有這個資格就不該過問。

  對於駱上天,她什麼資格也沒有,她甚至算不上他的朋友,頂多也就是比一般的陌生人多認識了八年。可笑的是,對一個將自己視為陌生人的男子,她卻付出了八年的情感。

  而她的暗戀就是一條歷時八年的馬拉松,她已能看到最終的結局,雖然那不是她想要的終點,但終點就是終點,結束就是結束,她該遵守遊戲的規則:停下來,你沒有資格再跑了!

  端著牛奶,她瞥見了客廳裡滿眼滿眼白色的風信子——

  真美!那麼多聖潔的白擁在一處,像愛擠滿心扉。

  真悲!這許許多多不敢表露的愛擁在一處,像一個囚牢將她緊緊困住。

  一口氣,將所有的牛奶灌入喉中,她多希望這是烈酒,可以讓她醉到恍惚,醉到連這深沉的愛都忘了。

  只怕……只怕越是迷醉,那淬了酒的愛越是奪目清晰。

  她將自己埋在臂彎間,命令自己不准留下眼淚,她怕眼淚一旦落下來,就像這落到地上的白色風信子花瓣……再也回不去了。

  燕脂太沉醉於自己的感情,完全沒有注意到大門一直是敞開著的。一道身影輕悄悄地走了進來,停在她的身邊,背對著光線罩住了她。

  感覺到刺眼的光線被什麼東西遮住了,燕脂惶恐地抬起頭,對上的是那張熟悉的醜男臉。她慌亂地站起身來,順了順自己耳邊的髮絲。

  「你……你怎麼來了?」

  「你大門沒有關上,我以為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就……就自己走進來了。」傷害了她之後再次站在她的面前,駱上天顯得有些不自在。

  燕脂左手玩著右手,右手弄著左手,也顯得茫然無措, 「我是說……我是說你不是應該留在醫院陪你妹妹的嗎?怎麼會……怎麼會到我這兒來了?」

  「我……」其實他是想找個人說說話,丟開這一切的煩惱。可也不知他的腿是怎麼了,走著走著就把他送到了這裡。他自然不能將這個理由說與她聽,所以他開始滿屋子找藉口。眼神晃到客廳,他想到了!

  「我……我是來修壁燈的,對!我就是來修壁燈的,我今早不是答應了你嘛!所以……所以我就來了!」

  燕脂不得不感歎,同樣是限定時間編謊話,他修壁燈的這一個就比她家中有小偷的那一個差太多了吧!可即使是這麼爛的理由,她也得認下來。從他身邊抽開腳,她向客廳走去, 「壁燈在那裡,我拿工具給你。」

  「哦!」他答應著,找了一個凳子站上去,開始修理壁燈。

  沉默的空氣在兩人間醞釀盤旋,一高一低,一上一下,他們……構成了一道立體的圖形。

  「修好了!」上天突然出聲,不僅嚇了她,也嚇到了他自己。總覺得有些突兀,卻說不清是因何。「你……你把燈打開,試試看修好了沒有。」

  她不動聲色地將燈打開,原本有些昏暗的客廳頓時明媚了起來。在一片光亮中,她看見白色風信子的花瓣落了滿地,她卻無力撿起,只因再撿起,已拼不出原來的模樣。

  「修好了,你快下來吧!」她招呼了一聲,從廚房裡端出一杯六安瓜茶請他喝。然後作為一個主人,她陪著他坐在了沙發上。

  很長時間裡誰也沒有開口,最終在這場沉默的較量裡,上天輸了。他捧著茶杯輕咳了兩聲, 「我……我準備讓重天先留在我們醫院作保守治療。」

  「是嗎?」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不知道按照自己的資格該說些什麼?她只能說: 「有時間我去醫院看她。」

  上天喝上一口茶,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已經讓九天送她回家了。今天在醫院裡,我太激動了,所以……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你別介意。」

  她淺淺一笑,和他一樣客套, 「沒什麼,誰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然而傷害就是傷害,已經造成的傷害是怎樣道歉也彌補不了的。

  不習慣她如此生疏地對待自己,他情願面對她叫他「醜男」時候的火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上天的心中有千言萬語,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父親是高級古董鑒定師,而我的母親是珠寶鑒定師,他們都是游走於世界各地的名人。」既然不知道從哪裡說起,那就從頭說起吧!

  燕脂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自己的父母,她驚訝地望向他,他也正用一雙平靜的眼對著她。坐在她的身邊,他靜靜地說著: 「我們兄妹一直跟著保姆生活,難得有機會見到他們。往往是有什麼事打電話給他們,等他們趕回來,套用一句中國的俗語——黃花菜都涼了!你今天見到了我弟弟九天,你覺不覺得他有點奇怪?」

  燕脂偏著頭想了想,惟一顯現在她腦海中的是九天的笑容。那笑容像一張面具將他整個罩住,她看不清面具下他真實的表情。

  看她臉上的神色,上天就知道她心中一定有疑問,他就幫她把這個疑問解開吧!

  「他有語言障礙,簡單一點說,他就是一個聾啞人。這是先天性的,我聽奶奶說,我媽在懷九天的時候因為要獲得一級珠寶鑒定師的頭銜而整天忙碌著,結果生了一場大病,九天生下來就既聽不見也說不出。我媽也知道是自己的緣故造成九天永遠的殘缺,所以她很怕看見九天,甚至不願意去抱他。」

  「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在聽他說這些之前,燕脂怎麼也不敢相信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為人父母者。

  上天輕搖了搖頭,只是選擇繼續說下去: 「後來,我們發現九天不喜歡接近外人,總是躲在窗戶後面看著周圍的一切,他也鮮少出門。除非是我們拖著他出去走走,否則他決不離開家一步。我們也曾帶他去看過心理醫生,但很多年來一點好轉也沒有,一直到現在他還是不太願意出門。

  「他覺得世界對他來說是一片毫無意義的空白,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也是多餘的,惟有電玩世界才是趣味無窮的——他是電玩設計師,無師自通,還是非常出色的那一種——而且他無法坦白地將心裡的感受表達出來,他只會……笑!」

  燕脂想也沒想就伸出自己的手觸上了他的手背,他的手在這樣的夏日裡依舊冰冷,全身的溫度都處於一片寒意之中。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讓他的心溫暖起來,可她卻願意試試,用盡一切力量去試試。

  上天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心意,轉過手心反握住她的,兩隻手代替兩顆心交疊在了一起,那是契合的瞬間。

  「我的父母在各自的領域裡取得了傲人的成績,可他們的家庭卻是一團糟。兩個人遇到一起就開始互相指責對方的過錯,每次談話總是以爭吵結束。我十八歲那一年,他們正式辦理了離婚手續,那套大房子成了我們兄妹三人的家,每個月他們會將撫養費匯到銀行賬戶,由我來照顧弟妹,這樣的生活一過就是十年!」

  「他們難道不會想你們嗎?不會想到要來看看你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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