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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她用手指沾著杯子裡的竹酒在石桌上寫下這四個字——青梅竹馬,薄薄的寒氣讓這四個字凝結在臨一水的心上。

  駱舫遊知道,待日出時,水幹寒氣消散,那四個字便再也不見——終究是見不著的。

  “老九,今日我方知,這四個字永不屬於你我。”一口飲盡杯中的殘酒,她空杯相敬,“唯有竹酒一杯算是別離吧!”望著布了滿桌的煮酒器具,駱舫遊並不去收拾,兀自說著,“我一直想讓你喝上我煮的竹酒,如今酒你已品了,我們之間緣就此盡了。”

  她出了石亭欲往外去,臨一水忽地追了上去,“你……很快就會嫁人了吧!”

  “或許吧……”她也不回頭,只是仰頭讓雪落在她的臉上,落進她的眼底。

  “你……還會南來北往地跑生意嗎?”他一直認為她四處跑生意是為了找他。

  “或許吧……”她的表情毫不認真。

  頓了頓,他萬般遲疑下終究還是問了:“我們日後還有機會見面?”

  “不會。”唯一這句,她斬釘截鐵地告訴他,“這是我最後一次煮竹酒,日後你不用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了,之前我們糾纏的時日已夠長了,太長了……如你所願——上窮碧落下黃泉,此生,我們再無見面之時。”

  這一去似成永別。

  冬去春來好個秋,四季周轉得可真快,轉眼之間菊花開了又謝,謝了再開。

  日子說快也快,說慢也慢。這大半年的光景,革嫫發生了許多大事。

  斜日女主退位讓賢,將王座讓給了自己的侄子,自己則再次消失不見。斜日女主座下寵臣臨一水臨大人獲了象徵貴族身份的赤袍一件,就此退居廟堂之外,專心經營起臨家碼頭上的生意。

  原本以為跟著九爺退出朝堂,該回老家過幾天逍遙日子的臨守身覺得近來愈發忙碌了許多。

  九爺也不知哪塊心病犯了,一條大船順江而下,一個碼頭接著一個碼頭地跑,不過兩三個月的工夫已將臨家遍佈革嫫的碼頭跑了一個遍。這還沒完,他又繞回頭接著跑,勢將碼頭跑到底。

  他究竟要幹嗎?

  奇怪的事還不止這個,自從與駱家大小姐宮中一別後,九爺似乎有了貪杯的跡象。每天晚上幾杯酒,他倒是喝得不多,可品種齊全啊!各種各樣的酒都被他搜羅齊全了,每種酒只喝一杯便被丟棄到一邊,換了別種酒來再嘗上一杯又被放到一旁,再來……

  他這是想要做什麼啊?

  這不,剛到菊城,九爺要他搜羅全城不同酒家的菊花酒來供他品嘗。

  他腿都跑細了,這才辦好了差使,帶著幾十箱不同的菊花酒回到了別院。兩雙手全奉獻給了菊花酒,這會子九爺應該去碼頭巡視,屋裡空無一人,他索性直接用身子推開門算了。

  門開的那一刹那,臨守身驚呆了。九爺在屋裡,這還不奇怪,奇怪的是九爺坐在桌前擺弄著一些瓶罐。

  他認得那些東西,全是去年隆冬時分,駱家大小姐走時留下的那些煮酒的器皿。

  九爺一直保留著這些東西,且還躲在家中偷偷摸摸地煮酒喝?

  他還以為九爺早就忘記駱家大小姐這個人呢!

  不是,原來不是!

  那……

  臨守身的思緒開始飛快地旋轉,將九爺這些時日以來奇怪的舉動都跟駱家大小姐聯繫起來。

  莫非九爺尋酒貪杯也跟駱家大小姐有關?他是在尋找最接近駱家大小姐所煮的酒味嗎?

  有可能哦!

  再來,難道九爺四處巡視碼頭,無關乎臨家的生意,而是想再見駱家大小姐一面?

  有可能嗎?他所有的猜測有可能是真的嗎?

  若是,當初九爺為何時時躲著人家,處處避著別人呢?

  好像說不過去啊!

  找不到合理的解釋,臨守身輕咳了兩聲,“咳嗯——”

  聽到聲響,臨老九直覺將桌上的器皿藏起來。可憐他動作太快,一不小心就打翻了爐火上將沸的水,要不是臨守身眼明手快拉開他,九爺的那只手差點就燙成豬蹄了。

  “九爺,您這是做什麼呢?”

  “我我我……我沒幹什麼啊!”臨老九狀似不經意地扯塊布擋住那些器皿。

  以為這樣他就看不見了,還沒幹什麼?那臨守身就要戳戳他的謊話:“您沒幹什麼在屋子裡這是煮什麼?”

  “我……我嗯……我想喝點水,所以用木炭爐子煮點水喝。”

  多完美的謊話啊!

  臨家九爺,那個擁有革嫫每一個碼頭的臨家唯一可繼承香火的九爺,那個朝堂之上的臨大人,如今的赤袍新貴居然會自己躲在屋子裡頭弄個木炭爐子燒開水喝

  ——說出去誰信啊?

  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氣,謊話都說到這分上了,再去戳破他就太不給主子留顏面了。做了這麼多年的僕人,這點臉色還是會看的。臨守身掛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用同樣高深莫測的聲音應道:“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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