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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他真的以為一切就這麼簡單?絲竹不知該笑他無知,還是該哭自己把他照顧得太過周到,讓他二十多歲仍看不懂女子用計時的險惡。

  “你以為王上、女主是可以隨意被欺騙的嗎?你都昭告天下絕色美人柳嘉子成了你的妻,她還能再嫁給別人嗎?”柳嘉子抱著他哭的模樣分明宣告她賴定他了,只有他這個傻瓜看不出來。得不到王上的青睞,他這個全城首富的駱三爺也算值得絕色佳人託付終身了。

  駱鳶飛的世界除了他的美人和畫再無其他,他的人生就像他的美人圖,用色飽滿豐腴,絕無清瘦冷僻,“我做這些可都是為了救她,我相信她能理解。過了這一坎,也不用她感激我什麼,只要她不落下『紅顏命薄』這四個字,我就安心了。”

  他倒是善心,為何卻獨獨對她殘忍?

  “若我堅決不同意呢?你還會娶她嗎?”絲竹只向他要句話。

  說你不會啊!說你會尊重我的意見,若我不同意,你決不會娶她,只要你放下這句話,我便應了你。就算再委屈,就算往後日日面對你的身旁有另一個女子,我也應了你。只要你……

  “絲竹,你這是何必呢?”

  她八成以為他對柳嘉子有什麼非分之想,所以才這樣彆扭。駱鳶飛試著從人性的角度說服她:“你只當是救人一命為自己積德不好嗎?你啊,就是太會算計了。把生意場上那一套全都搬到家裡來,活著多累啊!我是那種隨便對女人動心的人嗎?咱們也做了三年夫妻,你若是真瞭解我,就該知道我只是不想好端端一個美人落得悲劇收場,那對夜裘圖是種玷污,你明白嗎?”

  他的畫,她不明白;他的話,卻是叫她徹底絕望了。

  “隨你的意吧!”

  拿起閒置多日的刻刀和那做了一半的竹床,絲竹一刀刀刻了上去。

  “這個……這個這個擺進屋子裡……仔細點!要是磕到碰到,你們賠得起嗎?”

  駱老爺子跟幾個老哥們喝完早茶回來就見後院亂成一團,“這是幹什麼呢?”

  幾個小廝搬著東西,忙裡偷閒答應著:“三夫人搬家呢!”

  絲竹搬家?往哪兒搬呢?駱老爺子就疑惑了,“絲竹在房裡住得好好的,怎麼要搬呢?如今三小子都搬回來了,她又要搬去哪兒呢?”

  “不是三夫人。”

  “你們不是說『三夫人』嘛!”

  “不是這個三夫人!”

  “還有幾個三夫人啊?”駱老爺子定睛望去,那像殺雞似的吊著嗓子在那裡訓斥下人的聲音還真不像他那個溫文賢淑的絲竹媳婦,“這到底是誰啊?你們幾個快點把話說清楚!”

  底下人也不敢多話,相互推委的結局是——

  “老爺,這事您還是問三爺吧!”

  這地兒亂哄哄的跟菜市場似的,哪裡還找得到喜清靜的駱鳶飛啊!倒是那個站在廊前指手劃腳的女子很是醒目。

  她叉腰抬手,見一個罵一個,盡力發威以壯聲勢。

  “這……這……這是什麼花啊?大紅大紫的,看上去這麼俗氣,哪配得上我柳嘉子?先生看到也會汙了他的眼,快點拿走!那邊那個丫頭,你是幹什麼的?傻呆呆地站在那裡,還不快過來幫忙!我們府上怎麼養了你這麼一個不識眉眼高低的下人?平時的飯都吃到什麼地方去了?快點端杯熱茶給我!”

  駱老爺子細看了會兒,那個不識眉眼高低的下人不是別人,正是一向自視甚高的小財。

  這丫頭仗著自己出身不凡,更有一手賬房手藝,又跟著絲竹進進出出,平日裡哪兒受過這樣的呵斥啊!站在原地就是不動彈。

  偏偏撞到柳嘉子正想找機會大顯身手,壓壓下人們的氣焰,也顯顯自己新夫人的地位,就等著拿她殺雞給猴看了。

  柳嘉子量著步子步到小財跟前,指著她鼻子喝道:“你是不是瞅著我藍衣出身,看我好欺負,以為我指揮不動你啊?”

  話未落音,她那雙被駱鳶飛稱為觀音玉手的巴掌已落在小財的臉上,這一打,打懵了小財,打懵了向來以為兒媳婦便該慈孝恭謙的駱老爺子,也打懵了所有在場的下人。

  正當大夥怔怔地等著下文的時候,不知從哪裡冒出正牌駱三夫人威嚴的呵斥聲:“我的人還輪不到你動。”

  隨即又是一道巴掌聲,打回了眾人的魂,卻嚇呆了一向被人視若仙女的柳嘉子。捂著臉,她帶著哭腔嚷了起來:“你……你居然敢打我?”

  “你若以為我不敢,我可以再證明一次給你看。”

  還是眾人熟悉的溫軟的語音,可其中的清冷卻結結實實透露著殺機,讓人不寒而慄。不用刻意證明,誰代表著權威已不言而喻。

  駱老爺子算是見識到了,沒想到向來含笑和氣的三媳婦居然還有這樣搶眼的時候,平日裡把她看薄了,還以為她不禁操練呢!換個角度想想,她若真是如表面上看去那麼和煦如風,又怎能挑起駱家諸多商行呢?

  好媳婦,幹得漂亮!

  不過這家裡怎麼又冒出另外一個三夫人,他得找三小子好好說道說道!

  “她就這麼給了嘉子一耳光,嘉子要是哪裡開罪了夫人,夫人儘管教訓便是,但……在下人們面前如此教訓嘉子,嘉子實在是……實在是……”

  哪裡還等到老爺子去跟駱鳶飛說道,柳嘉子早就頂著一張淚容哭到他懷裡去了。她添油加醋說了好一通,到頭來駱鳶飛只明白了一件事:絲竹故意找茬欺負柳小姐。

  那幅夜裘圖是他所作,柳嘉子因他被封為女官,他答應幫她脫離苦海,他宣稱要娶她為妻助她擺脫女官身份——這每一步都是他定下的,總不能因為他自己而給柳嘉子帶來傷害吧!

  “你別再哭了,先擦把臉,我去找絲竹談談。按理說,她是不會幹出這種事來的。”對她,駱鳶飛還是信任的,怕的是絲竹把對他的嫉恨全都發洩在柳嘉子身上。

  “先生還是別去了吧!”柳嘉子一臉淚痕,眼眸間藏著幾許憔悴的美,“要是因為嘉子,讓先生和夫人之間鬧出什麼不快來,嘉子豈不成了罪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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