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兩個人的戰爭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不信!當然不信!

  要不然這時候,馭鷹也不會將車開往約旦與伊拉克交界的邊境了。希蹤和覃喆是不會開車的,自然坐在他的車上;另外兩輛車交給尋尋和阿曼負責,阿曼還大嚷著他這是拆鴛鴦——這詞他也是最近才跟希蹤學會的。

  三個人分在三輛車上,只得用對講機通話,阿曼冒出的第一句話就讓馭鷹氣得吐血。

  “老大,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個男人了?”居然為了女人,這麼快就從子彈、炮火中抽身。切——

  “阿曼,你信不信我揍你?揍到你當不了男人!”

  尋尋適時地插話進來,以免發生汽車相撞事件。“老大是個疼老婆的男人,當然是百依百順,哪像某人。比較起來,我才發覺自己也許選錯對象了,回中國以後我要找個好男人,不知道希蹤能不能幫忙介紹。”她故意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希蹤啊!能聽見我的聲音嗎?我有事要拜託你!”

  阿曼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聽上去還是那種玩世不恭的語氣,可是他喊出的名字卻已經出賣他不平衡的心理。

  “Zemzem,男人是禁不起威脅的。”

  “你現在的口氣好像也在威脅我吧!”

  一對小情侶拿著對講機打情罵俏,馭鷹乾脆關上對講機,咳了一聲卻又冷著一張臉跟某人賭氣——快點來關心我啊!我在生氣,希蹤你難道沒發覺嗎?

  發覺了!但是新聞報道有教,遇到乾咳、高熱的病人,切勿靠近,最好保持一定距離,讓空氣通風,降低空間內的病毒成分。然後趕緊打電話找“非典”控制中心,把他帶去隔離。

  還是小孩子比較好心,覃喆乖巧地扯了扯馭鷹的袖口,用阿拉伯語問他:“叔叔,你不開心?”

  叔叔雖然看起來冷淡了一些,但其實很好心的,他身上穿的這件衣服就是叔叔的。叔叔說現在在伊拉克境內買不到孩子的衣服,就拿他自己的襯衫給他穿,叔叔的襯衫真的很大,卷了好幾道還是長了許多。阿曼叔叔說,叔叔給他的這件襯衫很貴很貴,是國際上一個很著名的導演送給叔叔的。覃喆也希望自己長大以後能像叔叔一樣長得高高大大,成為一個很優秀的男人。

  “叔叔,你在生氣?”覃喆以為馭鷹不希望希蹤收養自己,他以為是自己的出現讓叔叔不開心。

  人家小孩子都如此關心他的心情了,馭鷹不好意思再僵持下去,“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在想,到了安曼以後訂飛往哪裡的機票才好。”——後半句直接是用中文說的,希蹤你還不來關心我?

  跟他磨了一整個晚上,這個小氣巴巴的男人居然還是不鬆口,希蹤翻了一個白眼。“不是說了嘛!你帶覃喆回家,我直接飛去廣州。”

  “你休想,你休想把我甩下,一個人飛去廣州。”馭鷹的表情簡直要用咬牙切齒來形容,“你的免疫系統本來就不夠強壯,連續幾次旅途的奔波,再加上這段時間的辛苦,萬一被傳染上這種疾病,怎麼辦?你有沒有想過這種病是會死人的,它比戰爭更可怕,這根本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你要拋下我,獨自奔到第一線嗎?”

  “可這是我的工作啊!”天啊!又要繞回到昨晚的話題,他怎麼就不明白呢?“馭鷹,當初你明知道來到伊拉克作戰地採訪是在拿生命換回鏡頭中最真實、最觸人心扉,也是最殘酷的畫面,你為什麼還要丟下我來到這片黃沙血海之中?”

  “我……”

  她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要他聽她的決定:“這是你的工作,這是你的羽翼,褪下了它,馭鷹也不再是鷹。做不了自己,給出的愛也是蒼白。這次伊拉克之行,我真的看到了你的靈魂。所以我不再阻攔,只想陪你一起飛翔。你呢?你願意放開我,讓我這只小菜鳥學會飛翔嗎?”

  “即使代價是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摔得頭破血流?”他的語氣蘊涵太多的不忍,因為她是他用生命來愛的人。

  看著他開車的背影,看著反光鏡裡那張氣黑了的臉。希蹤依稀看到了一個多月以前的自己,原來你可以不顧安危,拿命去尋找自己的靈魂,而愛你的人卻不忍心看到你從他的眼前走開,可能再也回不來。

  有沒有一個辦法能夠兩全其美呢?“馭鷹,你說!你說你想怎麼辦?現在我的同事正飛往廣州等我,我是一個記者,雖然我不是像你這樣的戰地記者、災難記者,但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帶我一起進入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她不同意?沒關係,馭鷹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頓地告訴她。

  “你不答應也行,我不是戰地記者、災難記者嗎?中國這次爆發的非典型性肺炎也可以說就是一場戰爭,以我這個國際頂級戰地記者的身份完全可以進入病區採訪,你不帶我去,我自己也能去。你可想清楚了,到時候在病房裡見到我,是裝作不認識我,擦身而過,還是微笑著跟我打招呼:『嘿!好巧!老公,你也在這兒?』”

  他真是越來越幽默了,連這種笑話都能說出口。就算要答應他,覃喆怎麼辦?希蹤猶豫難決。

  “媽……媽,一起……去。”覃喆突然冒出的幾個生澀的中文字嚇到了希蹤,他能聽懂他們在說些什麼嗎?為什麼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覃喆,要知道非典型性肺炎是一種傳染性很強的疾病,如果你不小心被感染到,有百分之四的可能會死掉的。你還小,不能跟我們去冒這個險。”他們倆不當父子都可惜,同樣擁有倔強男人心。

  見希蹤仍是下不了決心,覃喆突然用阿拉伯語大叫起來,聽到他的話,馭鷹可是樂得不行,他原封不動地將那些話再翻譯給希蹤聽。

  “他說,你說過不會丟下他不管,你在爽約。我也記得,你曾說過你不要做馭鷹的人,你要做陪鷹一起飛翔的人,你也在爽約啊!”

  這下可好,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纏上她了,這是不是就叫上陣父子兵?“好好好!我投降,一切按你們的意思辦。但是,覃喆不可以進入病區,你只能在外圍等著我們。”

  覃喆與馭鷹相視一笑,同時做了個“OK”的手勢,真有默契!

  旅途剛剛開始,身後依稀傳來炮火的聲音,不知道什麼地方又開戰了。覃喆拿起馭鷹放在車座上的相機,隨手把玩著。希蹤心一驚,馭鷹不喜歡別人碰他的相機和攝像器材,她生怕他沖孩子發火,正要出手阻攔,卻看見覃喆舉著相機哢嚓哢嚓拍了起來。

  “我要留下家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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