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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衛成器的坦蕩無畏讓何焯措手不及,那份性情曾幾何時他也擁有,然而在入京城的這幾年,在六試不中跌宕起伏的這幾年,他的那些情懷又到哪裡去了呢?

  他年少得意時也曾覺得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回家,舉案齊眉一輩子那是多麼愜意的事。什麼門第,什麼名風,又怎及夫妻同心、同趣來得重要?

  然在京城待的這些年,他極力躋身宦海的這些年,他發現一個人的出身背景家世權位可以左右這個人的全部,包括他的才情。

  即便你有再好的學識才德,只要你出身卑微,你便永遠被人瞧不起,甚至你都無法容于讀書人之中。相反的,那些出身高貴的名門子弟隨便一篇糊眼睛的爛文竟然可以名躁一時。於是那些混跡京城的文人寧可成為達官顯貴的門人,甚至是奴才,也不願與一般平民為伍。

  他漸漸明白,想要證明自己才德的最好辦法就是登入高門——娶妻是一種選擇,也是一種辦法。娶一個印書女,他也會淪為下等賣字為生的破落書生。

  他的猶豫和野心,或許很早以前何夫子就已看透,所以她才會那麼堅決地非做正妻不可吧!一旦有權有勢的正妻進門,她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其實……她比他還清楚。

  他旁若無人地想著那些埋藏在心底許久的心思,全然未覺身前同他說話的人已經換了。

  “在想哪家名門小姐呢?”

  何焯緩過神來正對上面前擺出一派得意之色的何夫子,“衛成器那小子呢?”

  “說是要準備提親,去安排了。”她的得意根本寫在臉上呢!

  “你還真打算嫁到衛家,做那家的少奶奶啊?”何焯不相信,那個前兩天還信誓旦旦要他娶她的何夫子,轉頭就想嫁給衛成器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怎麼辦呢?”她倒顯得為難起來,“我只是想做正妻啊!”

  他氣了、急了,“也就是說,只要有人肯娶你為妻,誰都可以,是不是?”不等她回答,他接著就說:“我娶你,行了吧?若這是你所希望的,我娶你!我娶你,成嗎?”

  “……成啊!”

  她答得倒是爽快,更爽快得還在後頭呢!“你和衛成器,你倆誰先提親,我就嫁誰。”

  她話未落音,他已經跑出門了。

  “你幹嗎去?”

  “我還不趕緊讓大姑娘找媒人去!”

  這時候腿腳千萬得麻利點才是啊!見他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衛成器才打後面鑽出來,拉拉何夫子的胳膊肘,他怯怯地追問:“我不是真的要提親吧?”

  何夫子扭頭給他一句正經八百的回答:“怎麼不是真的?你當然要提親。”

  衛成器懊惱地抱住腦袋,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日子沒法過了,整天也不讓人出去逛,只把人鎖在院子裡看書。還得陪你騙那個蠢蛋,你就放過我吧,堂姐!”

  鬱悶啊!

  衛成器實在鬱悶得不行了,偷偷溜出何家書坊,帶著幾大缸的酒跑到儒茶青幽找喏喏小姐解悶來了。

  喝得半醉不醒的當口,他抱住喏喏小姐不住地訴苦:“你說我可怎麼辦啊?難道我真要派人去何家提親?這不成笑話了嘛!也不知道老爺子到底是怎麼跟堂姐說的,怎麼會搞到提親這一步呢?她可是我堂姐。”

  他的醉話叫喏喏小姐聽著好笑,“令尊大人糊塗了不成,居然會叫你向你堂姐提親?”可,她堂姐是誰啊?也姓何?這京城裡怎麼這麼多姓何的啊?

  “誰說不是呢!”衛成器可算找到講理的地方了,拉著喏喏小姐直吐苦水,“老爺子覺得堂姐學問好,也不知道怎麼就想起來把我送她那兒。堂姐就整日裡管著我,叫我看書寫文章,我哪是那塊料啊?堂姐就說了,我要想脫離苦海也成,就得聽從她的安排。她安排什麼啊?她淨安排我怎麼刺激何焯那笨蛋了!”

  一聽此事跟何焯有關,喏喏小姐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拉住衛成器,要他那打著卷的舌頭把話說清楚了。

  “什麼刺激何焯?誰要你刺激何焯了?”

  “還能有誰?我堂姐,何夫子唄!”衛成器醉眼惺忪地全說了。

  這可把喏喏小姐給聽糊塗了,“你堂姐怎麼會姓何呢?”再說了,這衛成器不是廉親王的表弟嘛!若何夫子是他的堂姐,那跟廉親王也沾著親呢!那怎麼能做一個印書女?“你說的何夫子是何家書坊那個印書的?”

  “除了她,還能有誰取這麼個名字?”

  衛成器提到“何夫子”這三個字就來氣,“自己想嫁給人家何焯,還非把我拉上?不是已經打賭贏了嘛!叫何焯那個笨蛋依照賭約娶了她不就完了,幹嗎非拉上我刺激那笨蛋?我就不懂了,這世上怎麼會有何焯那麼蠢的人?居然相信一個大少爺真的要娶個印書女為妻,有沒有搞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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