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她一定很愛你 | 上頁 下頁


  杭佚哲的視線從關上的門移到那幅名為《愛火》的肖像畫上——

  好奇怪!他……他竟然從畫中自己的眼裡看見了不舍和愛?

  杭佚哲在左思右想之後,讓小絨將《愛火》放到了畫廊待售。畫剛掛上去,杜鵑就走了過來。她站在《愛火》前看了許久,不動聲色地說道:“火烈鳥真的很愛你啊!她竟然能把握住你的每個神態,甚至連你眼底的神思都能畫得如此真切。真是厲害!”厲害的是她的畫工,更是她對他炙熱的愛情。

  杭佚哲刻意忽略她的評判,繼續做著手頭的工作。除了火烈鳥,他的手上還代理著其它九位畫家。為了兒子,為了自己,他一刻也不敢鬆懈。

  他的沉默激怒了杜鵑,她需要一個解釋,更需要一份保證,她要證明自己七年的等待與守侯沒有錯。

  “娶她吧?武小姐年輕、有錢、朝氣勃發、才華橫溢,她又那麼愛你。快點娶她吧!”

  杭佚哲手中的筆微微頓了一下,很快又動了起來,他甚至連頭都沒抬就再度寫下去。杜鵑不滿意地瞪著他的反應,冷言冷語地再補上幾句:“還等什麼呢?錯過這個機會,可就什麼都沒有了。雖說你是我的員工,但這點事我還是該成全……”

  “我不會娶她,更不會愛上她。”他猛地抬起頭,緊盯著她的眼睛,不讓她有所躲避,更不給自己逃避的機會。

  “杜鵑,我今年三十六歲了,我要的是一個穩定的家,一個可以跟我患難與共的妻子,一個成熟到足夠做杭甯母親的女人。她不需要很有錢,但一定要有主見,有思想。那樣的女人不會是只有二十歲,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千金大小姐,更不會是將愛成天掛在嘴邊,任由情感衝昏頭腦的小女生。杜鵑,我以為這些你都知道的,我以為你早就知道,我以為……我什麼都不用說你就知道。”

  杜鵑的臉稍稍紅了半邊,為了他說的話而垂下了頭。她該興奮的,不是嗎?他所說的條件分明是為她量身打造,她該覺得很幸福才對。

  她的確覺得幸福,如果他能將愛說出口的話,她會覺得更幸福。輕甩頭,將腦中她以為幼稚的想法通通甩掉。

  她今年二十九,已經進入老姑娘的行列。雖說現代社會男女不結婚是完全正常的事,但若是活到這把年紀卻連一次認真的戀愛,一句表白的話語都沒聽過,是否就成為了可恥的把柄?她就是這把柄的終端。

  上學的時候她是老師公認的好學生,所有的時間用在了學業上。大學畢業後她接管父親的杜烽畫廊,在這裡遇到了杭佚哲,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為他冷靜的外表所吸引。七年的時間,她放棄上司的身份陪在他的身邊,她拒絕了一次又一次父母安排的相親。他該知道她的心意,他該知道的。

  那天,看到武焰鶴大膽地向他表白,她有些嫉妒,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厭惡,為什麼她不能像武焰鶴那樣對他表白?為什麼她不能跨出那艱難的第一步?

  女性的矜持,七年的等待不允許她率先宣告投降。

  三十六歲的沉穩告訴杭佚哲,現實生活中的愛情不用說也在蔓延。

  於是,七年的徘徊換來了今天的僵持。兩個人遊走在愛情的邊緣,無法退出也不能前進,惟有遠遠地看著對方,等待著從天而降的愛神。

  愛神太忙,忘記了七年的長跑,愛——變得遙遙無期。

  杜鵑上前一步,她伸出手想要擁抱住他,卻發現他抬起的眼正對著掛在面前的《愛火》。畫中的男子有著一雙微笑而深邃的眼,那眼底流動的情感可是……愛?

  他愛誰?

  火烈烏——畫幅下方那三個火紅的字跡顯得尤為刺眼。

  “杭代理,您的眼光真好。火烈鳥的畫非常有市場,而且售價極其昂貴。她先前送來的幾幅小樣都已突破了我們畫廊價格的歷史記錄,如果《舞火》和《愛火》這兩幅大作能夠賣出,咱們畫廊可要世界聞名了。”

  小絨對火烈鳥的作品讚不絕口,這可是關係到她薪水的大事,如何會忽視?

  杭佚哲牽牽嘴角淺淺而笑,針對火烈鳥的代理,他自有一番打算,“小絨,《舞火》暫時不出售,你幫我把它送去全球畫展參評。”

  小絨的腦袋瓜轉了一轉,終於明白過來,“杭代理,你實在是太精明了。你想讓《舞火》捧著國際獎盃回來,到時候它所出售的價格絕對比現在高出幾倍。”

  不是幾倍,是天價。杭佚哲但笑不語,沒必要跟小絨交代得太清楚,“至於那幅《愛火》,你把它掛出去吧!放到出售區。”他不想每天對著畫中男子暗藏著深情的眼眸,那讓他備感煎熬。

  武焰鶴已經有好幾天沒見過杭佚哲了,怕哥哥再來找他的麻煩,她乖乖地跟他保持一定距離。要是真的逼走了他,她連哭都沒有力氣。只是,她真的好想杭佚哲啊!所以,她趁著哥哥今天要忙著跟公司的部門經理開會,偷偷跑了出來。她答應彭媽媽不會逗留很久,看到杭佚哲就儘快回家。

  推開杜烽畫廊頗有特點的木制門,她正要順著熟悉的路徑去找杭佚哲,忽然視線裡出現了熟悉的色調。

  “《愛火》?為什麼《愛火》會掛在待售區內?”她分明將這幅畫當成禮物送給了杭佚哲,為什麼它會出現在等待變成貨幣的架櫃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焰鶴控制不住地蹲在地上大叫起來:“杭佚哲!杭佚哲——”

  服務台的小姐嚇得趕緊找來了杭代理,他迎面看到的就是她趴在牆上準備將畫摘下來的場景。畫放置得很高,需要特殊工具才能取下來,她的行為不僅無法拿下畫,還對她的安全構成了危險。

  “你在做什麼?快點下來!”

  被他這麼一吼,焰鶴慌張之下真的摔了下來。她無辜地看著面前怒氣衝衝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那是我送你的畫,不是用來換貨幣的東西,不可以把它掛在那裡。”

  如果只是普通的作品倒也算了,可這幅《愛火》越看越讓他不舒服,他無法忍受它掛在他的視線裡。反正杜烽畫廊擁有火烈鳥的作品代理權,索性賣出去,他還能賺一筆數目不小的傭金。

  他閉上的眼再度睜開,心裡有了跟她計較的理由:“遴是畫廊,所有的畫都是用來出售的。既然是你送給我的『禮物』,我就有權處理它。武小姐,請你別將孩子氣帶到工作中,好嗎?”

  “我沒有孩子氣,我送你這幅畫,只是因為我想讓你保留它。如果我把它送給你是為了讓你賣了它,我為什麼還要送給你?”

  她這段類似繞口令的話讓杭佚哲一時沒了反應,他承認自己的行為的確欠妥。但他真的不想擁有這份《愛火》,賣掉應該是最好的打算吧!

  兩個人正僵持不下,店裡進來了一位女客人,從她戴著四枚戒指的雙手看來她該是位頗有家產的富婆。她也不讓服務小姐招呼,更不指定代理人介紹,獨自在店裡轉著圈。她一邊用手對牆上的畫指指點點,一邊用近似挑剔的眼光橫掃過面前的每幅畫。

  終於,她散漫的腳步停在了《愛火》的面前,睇了一眼旁邊的杭佚哲,再瞧瞧畫上的男人。她金口大開:“出個價吧!”

  “這幅畫不賣。”焰鶴趕在杭佚哲之前開口拒絕這筆生意,說什麼她也不會賣掉《愛火》,決不會。

  她這是幹什麼?憑著多年的社會經驗,杭佚哲一看就知道這種富婆屬於出多少錢都要買下畫作的主,他完全可以漫天開價,等著拿到豐厚的傭金。

  “這幅畫……”

  “都說了這幅畫不賣,肥婆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趕快走啊!”

  望著富婆漸漸變色的臉,杭佚哲怒吼著打斷焰鶴的囂張:“武焰鶴——”

  “你吼我,我也要說!這幅畫絕對不能賣!說什麼也不能賣!”

  她強韌的態度與平日裡乖巧到幾乎無知的武焰鶴形成鮮明反比,他不禁要懷疑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她。

  現在不是研究她的時候,看著被晾在一邊,幾乎要對焰鶴的人身攻擊提出控訴的富婆,杭佚哲趕緊彎腰、低頭,賠盡好話還有笑臉。終於將她暫且安撫,杭佚哲拉過焰鶴到偏角,他試圖好言相勸,讓她明白再好的禮物只有變成貨幣對他而言才有價值。

  “焰鶴,我是代理人,賺取傭金是我工作的酬勞。你不能因為自己使小性而斷了我的財路,這不是遊戲,這是生活,你該學會的現實生活。”

  如果現實生活就是要向錢看齊,就是要將她的愛情放在兩旁,就是要她忍痛割愛,她情願永遠活在自己幻想的瘋狂世界裡。

  “你不就是要錢嘛!”焰鶴殘忍地吐出“錢”字,說得杭佚哲目瞪口呆。

  誤搏杭佚哲的沉默當成了同意,她急急忙忙從隨身的小包型翻出所有的現金攤開在他的面前。“你要錢?你要錢,我可以給你啊!這些都給你……全部都給你……你要是嫌少,咱們這就去外面的自動提款機取錢。你要多少?你說吧!一百萬、一千萬,我讓我哥給你開張支票好了,你要是還嫌不夠。我拚命畫畫。畫很多很多,你拿出去賣,所得全部歸你,我一分錢都不要。真的!你要是還嫌不夠……”

  “武焰鶴——”他再度大吼,咆哮的聲音震得整個畫廊沉浸在危險中,“你當我杭佚哲是什麼人?騙子、強盜?還是給女人包養的小白臉?我要錢,我會自己掙,我取之有道,用不著你在這裡糟蹋我的尊嚴,小絨!”

  他叫來助手。冷聲吩咐道:“將《愛火》取下來還給武小姐,人家的禮物,咱們要不起。”

  小絨猶豫著,終於還是按照他的指示照做了,她將取下來的《愛火》放到焰鶴的身邊,隨即陪著富婆去看其它畫,並且承諾要介紹更好,更有價值的作品給她,這才解決了畫廊裡另一單幾乎要爆炸的麻煩。

  杭佚哲不想和焰鶴單獨待在一起,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留下焰鶴抱著她的《愛火》獨立在畫廊門口,迎面向風,

  他為什麼如此生氣?

  武焰鶴對著面前的《愛火》,第三百四十九次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他不該生氣的,他要錢,她給他;他要畫,她給他;他要她,她給他——他為什麼還要生氣呢?

  他若是想得到從她的畫出售利潤中拿到的傭金,她就多畫幾幅,甚至一分錢不要全部留給他。反正她不缺錢,也不需要錢,更不在乎錢。她的物質要求極低,只要有全套繪畫工具和一個安靜的環境,她就知足了。

  因為畫畫的關係,她不適合穿著太精美的服裝。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被顏料糟蹋。還是因為畫畫的關係,她常會忘了吃飯,真餓了,隨便弄點東西填飽肚子就好。這樣的她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如果錢真能換到他對她全心全意的愛,為什麼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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