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爛菜也無憂 | 上頁 下頁


  唐高宗永淳年間

  那賦秋手中的摺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風飄飄揚起兩縷鬢髮,更顯他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儒雅。只是,額角微沁出的薄汗出賣了他不夠平和的心情。

  煩!看著眼前嬌滴滴、水汪汪的小姑娘,他只覺得腦袋冒水。從她午時三刻進門看到桌上那些虎皮豆起,她就抱著豆子吃個沒完沒了。眼見日落西山,天已黃昏,她依舊沒有停下吃的動作說正事的打算。

  她真的是武后娘娘派來的特使嗎?別是個喜歡吃豆子的騙子吧?

  仁厚的他也再難維持風度,他熟練地收起摺扇,試圖進入正題:“小姐,您說您是武后娘娘派來我無字酒莊辦事的,有什麼就請明示吧!賦秋也好早去準備。”

  說這些客套話有用嗎?對面前這個吃完了虎皮豆,改吃蠶豆;吃完蠶豆又吃豌豆,吃完豌豆再吃怪味豆的小女……娃,賦秋著實有些狐疑。

  武后娘娘沒事派一個小丫頭片子來做什麼?無字酒莊負責宮中美酒的供給,他姐姐涼夏更是武后娘娘親賜的“三香”之“酒香”,每次送酒進皇宮都有大太監監管,哪需要這麼點兒大的小女娃摻和?

  “呃!”

  打了個滿足的嗝,小女娃抬起美眸對上賦秋書生氣十足的面容,“荳蔻。”

  荳蔻?是!你是吃了很多豆子——賦秋煩躁地加緊搖晃手中的摺扇,卻搧不去心中的煩憂。

  女娃認真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再指指她自己,“荳蔻——我的名字。”

  鬧了半天女娃的名字叫“荳蔻”,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竟然敗在這兩個字上,敗得真是夠冤枉。“敢問小姐貴姓啊?”不能直接稱呼她的閨名,總該知道人家姓什麼吧!

  “我沒有姓,我是被姑姑的叔叔的表妹的兒子收養在家中的。”蠶豆很好吃,荳蔻又往嘴裡送進一顆嘎崩脆的豆子。

  賦秋對中國的親戚關係似乎感到有些頭暈,他惟一記住的就是她起頭說的姑姑。“敢問小姐。您姑姑是……”

  “皇后娘娘——其實她不是我親姑姑,但她要我叫她『姑姑』。”她掏出御賜腰牌隨意丟在桌上,以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以往出門,她說自己的姑姑是皇后娘娘都沒人相信。說來也對,收養她的那個爹早早地死了,總是打她的娘偏要跟皇后娘娘拉上點兒關係,這才將她推到了姑姑的面前。原本她很怕姑姑的,怕她像娘一樣打她,不過現在不怕了,姑姑對她很好,至少她喜歡吃的豆子,姑姑總會讓太監準備。

  對她這麼好的姑姑最近總是蹙著眉不開心,好像很鬱悶的樣子。她不喜歡自己喜歡的人不開心,所以她主動請纓要為姑姑找樂子。聽說天下第一酒莊盛產一種無憂酒,是不是喝了這種酒再不開心的人也會忘記煩憂?

  姑姑說那賦秋是中原三大才子之一,那他一定很聰明嘍?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辦法能讓姑姑快樂起來?

  荳蔻將自己的計劃向賦秋全盤托出,得來的卻是才子大人擰眉一蹙。“酒是能去憂,但若想讓皇后娘娘快樂,卻少了一份美味佳餚。”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這個呢!再美的酒若是不配上合適的菜肴充其量也只是麻醉人感官的兇器,果然是大才子,腦筋就是轉得快。

  “那賦秋,既然你這麼聰明,我就以皇后娘娘的名義派你去籌劃這場無憂宴。至於製作無憂宴的廚子嘛,我在宮裡聽說,太祖皇帝曾經御賜過一塊『天下第一廚』的牌匾,想來那個廚子的廚藝一定很棒,你就去找他的後人協助你辦好這場無憂宴吧!”

  面對小女娃極度崇拜的眼神,賦秋手中的摺扇再度搖了起來。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似乎正在重蹈六年前的覆轍,將無法名狀的麻煩背上了身。

  摺扇猛地一收,他理了理兩鬢紛飛的瀟灑長髮,拿出一副好商好量的嘴臉,“小姐,在下能否拒絕?”

  小女娃在宮中混得時間長了,也有幾分獨尊的味道,腰牌一丟,道:“這是皇命,莫非你想抗旨?”

  “草民不敢。”他這一生註定要背著包袱上路,逃都逃不掉。

  “就這麼定了,你去找『天下第一廚』的後人一起想辦法吧!差事辦好,皇后娘娘大大有賞哦!”

  將麻煩交給賦秋,荳蔻收拾起桌上所有的豆子,預備這就上路。她要去找另一個可以讓姑姑開心的辦法,那就是……

  “這位大叔,請問斕彩樓在哪裡?”

  “你說『爛菜樓』啊?就在街角轉彎處。”

  一連問了幾位年長的大叔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那賦秋不得不將“天下第一廚”的後人所開的斕彩樓和眾人口中的“爛菜樓”聯繫到一起。

  究竟這個“斕彩”和“爛菜”有什麼實質性的關係呢?賦秋停在街尾,用突出的眼球找到了答案。

  乖乖!這是太祖皇帝御賜的“天下第一廚”所在地嗎?

  破破爛爛的一棟小樓飄搖在歲月的風雨中,它歷經凋謝後的土黃色調早已遠離“酒樓”給客人留下的印象。要不是掛在門上那塊搖搖晃晃隨時都有可能砸死人的“斕彩樓”三個字,賦秋真的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現在是正午時分,本應客滿人多,應接不及,可惜斕彩樓雖是大開的,卻連半個人影都沒瞧見。莫非客人都去了樓上雅閣?

  思忖間來了個要飯的乞丐,按常理,乞丐最喜歡去的討飯目的地就是酒樓,一來有錢,二來有食。

  依賦秋想來,身為天下第一廚的後人,這家店主的手藝絕對不凡,即便是殘湯冷羹也是乞丐口中的美食佳餚。

  他搖著手中的摺扇,想看看天下第一廚的後人會是怎樣的秉性。或是刻薄無禮地急著趕走乞丐,或是樂善好施地給予飯菜,會是哪種答案呢?

  哪種答案都不是!那上了歲數的乞丐老兒壓根沒拿正眼去瞧斕彩樓大開的店門,步伐反倒是快了幾分,急急跨過這方地盤,直趕去對門的璨湯館乞食。

  難道說這天下第一廚的後人所開的斕彩樓連乞丐都不願光顧?

  賦秋手中的摺扇快了又快,耳邊的兩縷鬢髮隨著涼風飄逸。會不會是他的調查出了錯?這裡根本就不是“天下第一廚”的後人所開的寶店?

  莫要耽擱,前往店內問上一問,不就全都清楚了嘛!

  提起勇氣,賦秋向店門走去。右腳跨進門坎,左腳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中,他保持著金雞獨立的姿勢望向正堂上掛的那塊“天下第一廚”的牌匾。

  沒錯!從題詞、字跡、年代、落款和匾額的材質看去,這的確就是當年太祖皇帝所賜給蔡家祖先的光榮。沒有人膽大到拿先皇的御賜之物行騙,賦秋現在可以肯定地說這就是荳蔻小姐要他尋找的“天下第一廚”。

  只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塊牌匾曾經被人劈成五瓣,後來愣是被個粗手粗腳,漫不經心的人隨隨便便用些木頭重新釘在了一起,連木頭渣都亮在人前呢!

  再怎麼說這也是先皇的御賜之物,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把它劈成五瓣,就差沒送進火堆了。這人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中原三大才子之一的那賦秋也難以猜出。

  耳後根突然起了一陣涼風,賦秋有種不祥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小的時候,他那個愛惹麻煩的姐姐涼夏又在外頭闖了什麼禍,正等著他去收拾善後似的。

  停在半空中的左腳急欲收回,怎奈皇命加身,容不得他輕易退縮,硬起頭皮將懸在半空中的左腳放到右腳的旁邊。他只覺得全身繃緊,一雙清亮的眼睛緊張地四處探望,生怕天降大任正等待著他的光臨。

  很可惜,他的直覺不太准。這店裡不僅沒有半個客人,連跑堂的夥計都沒瞧見。好不容易飛來一隻蒼蠅,還是那種瘦巴巴,極具骨感美的種群。這只蒼蠅很乖巧,沒有發出任何令客人不悅的聲響,它甚至沒有力氣停在賦秋身旁的桌子上,只是忽悠悠扇了兩下翅膀,就蔥頭似的栽在了地上——餓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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