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澀世紀傳說Part10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她有時候會笑著跟卓遠之說,她沒有父母緣,說不定天生命犯孤星,他總是一本正經地告訴她,天不會給她這麼美好的命運,她那麼咋咋呼呼的人,孤獨完全是一種奢侈。真像他說的那樣,在她接近孤獨的時候,她有了津庭叔,有了卓爸,有了亦悠和優優,她終究還是無法享受孤獨的滋味。

  可是幸德書不一樣,事隔幾年再見到他,他明顯得老了,若是封千里不陪在他身邊,他那消瘦的身影顯得那樣頹廢,就像……就像她見到杜蘅第一眼時的感覺。

  他們都老了,需要“老伴”——這才是她來找幸德書的真正原因。

  “在我眼裡,你也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你沒道理放棄自己的所愛,去找媽媽吧!”

  幸德書望著之霧,真的覺得自己老了,否則那個窩在他懷中的小女兒為什麼能像個大女人一樣說出這些打動人心的話?

  “之霧,你希望我去找你媽嗎?”

  為什麼問她的希望?之霧瞪大眼睛望著他,“這是你跟她之間的事,我的希望有什麼用?”

  “你會像一般小孩那樣期望自己有個完整的家庭,有媽媽,也有……也有……”他真正的意思隱藏在了撲朔迷離的眼神中,“也有爸爸嗎?”

  之霧先是一怔,抿緊的唇角藏住了脫口而出的感慨。深吸一口氣,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呼之欲出,那是一段年少時期的苦澀,她克服了,走過了,再回頭卻仍難釋懷,“記得我上小學四年級,成績巨差的那段時間嗎?”

  怎麼會忘?那是幸德書至今回憶起來仍覺得頭痛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的學習成績莫名其妙地就跌了下去,而且是一落千丈地跌,跌到後來他都想吐血。

  好好跟她說,她不理你;打她,他下不了手。正好那段時間也是他跟杜蘅鬧得最凶的時期,是繼續維持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還是索性一拍兩散,各自單飛,他猶豫難決,徘徊在十字路口,他幾乎是一夜之間消瘦了許多。

  太亂太慌的生活讓他放棄了思考,於是順其自然,他和杜蘅繼續保持法律上的夫妻關係,而之霧的學習成績也莫名其妙就回歸到了原先的水平。

  現在想起來,一切都巧合得不像話。

  有些東西在腦中擦過一道亮光,幸德書驀然間明白了過來,“你當時是……”

  “故意的。”揭開那層遮掩,承認自己需要一個完整的家,這一切比之霧想像中的來得容易,“我想引起你們的注意,我想要你們倆圍著我忙得團團轉,我甚至希望自己再壞一點兒,這樣媽媽就會將她對非洲大猩猩的關心挪出一點兒給我。很傻是吧?”

  她仰頭望著幸德書,不習慣展現的脆弱洩露在他的面前,她又回到了小時候,成了一個需要父親保護的女兒。

  好想抱抱她,像她兒時一樣。幸德書空蕩蕩的雙臂卻沒能伸出去,是他放棄了擁抱她的資格,再多的愛也成了多餘。她管卓英冠叫“卓爸”,卻不再管他這個扮演了十多年父親角色的男人叫一聲“父親”。

  他做錯了是嗎?失去她,是他的固執犯的錯,對嗎?

  有一個聲音告訴他——

  “別再固執了,去看看媽媽,她沒有你想像中的堅強。在你需要她的時候,或許她也正需要你。”

  掩上的門關上煙霧中的幸德書,居然會跟他說那麼多的話,之霧長歎一聲,低垂的頭望到地上那雙鞋,那還是她買給封千里十七歲的生日禮物呢!

  “沒想到你還穿著它呢!”多少年了,她以為這雙鞋早就進了垃圾場。

  他不想告訴她,這雙鞋他一直沒捨得穿,之前的一次是在英國再見卓遠之時穿上的,還有就是這次回來特意為她穿上的。他更不想承認,那個迷信的傳聞在他身上得到了驗證——送給男人鞋作為禮物,會讓這個人離你越來越遠。

  借著身高優勢,他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兩個人像當年那樣肩並肩靠著牆,一起茫然地望著前方。

  “你能來看幸叔——真好。”他希望他們父女和好,這願望在英國的時候就一直存在。

  “他沒有我想像中的堅強,”為什麼從前她就沒有注意到呢? “你也沒有。”

  封千里微微一怔,轉瞬間又笑了起來,“沒有人是完全、徹底的堅強。”

  這話聽起來好熟悉,好像她也說過,但一定不是跟封千里說,他怎麼會跟她說同樣的話呢?之霧的心中有一道疙瘩,忘了要解開。

  拉拉她的衣服,他幫她將透風的衣領拉好,也順利幫她擺脫剛才的問題,“你一個人在這邊注意著點兒,你爸就交給我照顧吧!”

  “嘿!千里,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好?”

  幼兒園時,他們睡一張床,她將口水流了他一身,害得他洗了五遍澡還覺得身上有口水的味道;上小學去露營,她搶了他的睡袋,害得他發燒39℃;初中她離家出走逃到他那兒,三更半夜她夢見她討厭的爸爸,硬是將他踢下了床;高中時他全家移民,她更是堂而皇之地住進了他的家裡,徹底地壓榨他。

  算起來,封千里是從小被她欺負到大的,換作其他任何人早就撒腿走人了。只有他,不僅不討厭她,還明裡暗裡幫著她、護著她,這讓之霧不得不感歎:“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人,以後嫁給你的那個女生一定巨幸福。”

  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沒有問出口,換作幾年前,他一定會借機會向她表白。而現在……已經沒那個必要了,可有些話哽在喉中,他不吐不快。

  “你跟卓遠之到底是什麼關係?只是朋友嗎?”

  為什麼那麼多人在意她跟卓遠之的關係?朋友也好,兄妹也罷,真的那麼重要嗎?

  “我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照顧亦悠和優優——保姆當不好,津庭叔可是要扣我薪水的。”感情歸感情,工作上稍有馬虎都會得到經濟上的損失,那是幸之霧最不願看到的悲劇。

  將他丟在一邊,背對著封千里,之霧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她不會去為他送行,她從不喜歡離別的場景。

  之霧前腳剛走,封千里猛一回頭就看見卓遠之雙手環胸站在他的身後,“你是鬼啊?”老是這麼神出鬼沒,不知道的人還真當他是梅菲斯特轉世呢,“幸好在英國的時候這種經歷訓練了不少遍,否則我遲早有一天被你當場嚇死。”

  他對卓遠之說話的口氣算不上客氣,但也不至於視為仇敵。沒有人知道,前兩年在英國的時候,卓遠之見的最多的人不是之霧,而是面前這個戴著眼鏡,看上去斯文,實則詭計多端的壞小子——封千里。

  上前一步,卓遠之長臂輕揮幫他卸掉眼鏡,褪去鏡片遮掩下的那雙狹長雙目眨著的誘惑的光芒,那正是卓遠之想看到的視野。梅菲斯特用雙臂將封千里困住——黑色風暴將他包圍,封千裡昂起下巴回望著他,無畏無懼。

  “你很麻煩,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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