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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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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您曾對我說過這座王宮就像一副棺材,把大家都埋在裡頭,遲早都得窒息。您曾說,若有可能您想離開這副棺材,哪怕做個白衣也好,只求逍遙自在。您或許什麼都不記得了,那由我來告訴您好了,這裡待不得,萬萬待不得,您還是走吧!” 為了女主的安危,也為了罷月的今後,遣風懇求斜日離開王宮,永不回來。 斜日的全副注意力都瞄上了他懷中那壺酒,“這味道好熟悉啊!是我喜歡的梅子酒,對嗎?雖然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可還是記得曾經的喜好。你特意拿了梅子酒來請我喝?快快呈上,今日我要一醉方休。” “這酒……” 不等遣風說完,她一把搶過那壺酒。酒已送到嘴邊,她又停住了,“這酒是你送給我喝的嗎?我別喝錯了,若人家要我還,這喝進肚子裡的東西我可還不出來啊!” 遣風在主子面前從來不敢隱瞞,忙報:“這酒是罷月讓我送給您的。” “你是說女主啊?”斜日以酒壺輕輕敲打他的腦袋,“人家可是革嫫的女主,世間最最尊貴之人,你怎麼可以隨便叫女主的名字呢?該打!” “何止該打,我根本該死。”遣風立於陰霾中,困於心境內如生如死。 斜日不理他面上的難色,拿起酒又是聞又是看的,“既然是女主送給我的梅子酒,那定要嘗嘗嘍!” 她說著已將酒送到嘴邊,緊要關頭遣風一把拉住了她,“不要!不要喝!” 斜日抿起唇角瞥過他,“怎麼?這酒喝不得?” 他支支吾吾,到底什麼也沒說。 “是我不配喝女主送上的酒,還是這酒壓根喝不得?” 她一再逼問,他只是不說。她不再跟他白費口舌,“既然你不說,那我可要品嘗這壺中的好東西了。不過在喝這壺梅子酒之前,我想跟你說句體己話。” “女主請說——” “那日你將我的船推入急流,我從未怪過你。” “……” 遣風愕然地望著面前一身白衣的她,半張著嘴說不出話。她沒有失憶?她記得往日一切的一切? 他不說?好,那就讓她來說吧! 拍拍他的肩膀,斜日悠然一歎:“我從未怪過你,因為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初衷是為了救我。” 雙膝一沉,遣風匍匐在她的腳邊,話語呢喃:“主子——” “當初我回宮之前要臨老九通知你,他說我此舉不妥,我告訴他,若這世上還有一人肯為我捨命,那就是你遣風了。” “遣風讓主子失望。” “你的確讓我很失望。”她拉起他,與他對視,“當日我三番五次警告過你,若想罷月平安一世萬不能助她掌權,你為何不信我話,不聽我言?” 不是他要助她,是她一步步的堅持和執著讓他無法拒絕。 斜日一瞬間聲色俱厲—— “讓我替你說吧!你私心太重——你想借著罷月登上王位平你西陵家當年無法對人言的冤屈。你想借她的手還你西陵家昔日的榮耀。你以為這樣一來你就再不虧欠西陵家任何東西。可你又不想憑著自己心愛女人的力量恢復赤袍貴族的身份,那讓你這個男人覺得顏面盡掃。 “於是,你便以黑衣的身份站在她的身後,浪費著她大好的豆蔻年華和比王位更尊貴的感情——你不只是私心重,根本是卑鄙。 “這些話我是替罷月來罵的,你當她什麼都不知道,你當她什麼也感受不出來?她若還有什麼不知道的,那就是不知道你真實的身份。你連自己到底是誰都不敢對她講,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愛。” “別說了,女主,您別說了。”他不想聽,不想聽她提及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出身。 他的心事沒有人比她更懂,早些年她不挑明是希望他能自己想開。幾年下來,連罷月那般洶湧的情感都沒能解開的糾結,她是不指望他了,還是由她親自動手吧! “西陵遣風,我曾對你說過,你可以恨可以怨可以責怪天下人。可你沒理由否認自己的身世,因為事實如此,即便你不承認又能如何?” 她手無彎月刀,可句句都如這世上最鋒利的利器砍在他的心上,“明說了吧!罷月會落到今天無法收拾的地步全是因為你,可你又為她做過什麼?” 罷月……他的罷月……他的女主,他除了埋首於自己的卑微中默默守在她的身側,他又為她做了些什麼? 眼睜睜地看著她殺姐滅親,登上大位,離他越行越遠? “我若是罷月,定要招大把大把的男寵進宮,讓你在旁邊看著我過得有多快活。” 可罷月不是她,她也沒有罷月沉在心頭化不開的那份濃情,只是她們都有放不下的人。她放不下的那一個不會正在青廬抱著女弟子滴口水吧?想想心頭就悶悶的,還是快快辦完這邊的爛事去捉姦才是正事。 見他六神無主,心緒縹緲,斜日趁機替他拿了主意,“你若真的在乎罷月,就聽我令行事。若不然,我就當著你的面喝了這壺酒,你也好向罷月交差,外加……交心。” “女主,您……” 不等他答覆,斜日拂開他的手,大口大口飲盡壺中的梅子酒。 “好酒!還是我愛喝的那口味道。” 遣風慌得一把搶過那壺酒,忙著察看女主的情形,“主子,您可有哪裡覺得不適?我還是叫醫官來看看您吧!” 斜日一邊暗歎可惜了這壺好酒,一邊拉住他的手肘,挑眉望過去,“你真以為罷月會再次在這梅子酒中下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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