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佳 > 長歌一闕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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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猖狂,然伴著寒風終究是淒冷寒悲的。 無心理會她的反常,他奪過一人的坐騎,飛身上馬,欲沿江追船救主。 她並不阻攔,仿佛早料到他下一步所為,竟喜滋滋地出聲鼓勵:“去吧!去救你主子吧!救回一具屍體,我會以革嫫女主的規格將她風光大葬。倘若她大難不死,能逃過毒酒,避過急流,便是上蒼庇佑。你大可以帶她進宮,我得謝謝你!真的,我真得謝謝你,遣風。謝謝你幫我找到她,省了我一趟麻煩。我只要再派人,再設計要了她的命便可。” 她已對他明言,她們姐妹之間,只能活一人。 “何苦來哉?你們是嫡親的姐妹啊!” “是啊!這悲苦的世上,這陰冷的宮中,最最親厚的兩個人,何苦落到這步田地。遣風,你告訴我好不好?” 她落於馬上,俯視著籠罩在夜色中的他。歲月從他們的間隙裡穿越,晃眼已是數年。 數年前,她初初見他的時候,他並非今朝只為一人效命,至死無悔的黑衣人。他一身銀裝,立于皚皚白雪之中,風卷起黑髮,拂亂了她的眼,驚醒了她的心。 她、遣風、斜日,還有那一闕未完的長歌浸於雪中,立於樹下。 臘梅染雪,鋪了他們一身清冷寒香。 第一章 一入宮門 永賢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一,宜嫁娶,忌遷居。 清早起身,罷月便覺宮裡吵吵嚷嚷的,憑空多了幾分亂。 “母妃!母妃!” 罷月叫了兩聲,宮人回說檀妃娘娘陪侍王上,尚未回宮呢! “那斜日呢?” 斜日大她不足一歲,又是同母所出,她不愛叫她“姐姐”,都直呼其名。她知道,斜日不介意。 其實不用宮人說,罷月也猜得到,這個時候斜日多半都在史館看書。她都不懂,那些老祖宗八百年前的破事有什麼好看的,竟值得她整日鑽研。就像斜日不懂,這宮裡即便再大再美,十一年的光景,罷月也該逛夠了,怎麼整日還滿宮裡瞎玩亂逛。 打一早兒起,罷月便又逛上了。入冬以後,天越冷,後花園那幾株臘梅便開得越盛。這幾日已初見花苞,再幾日若下了雪,臘梅便該飄香了。 罷月叫宮人搬了凳子,她欲踩著凳子上去絞那幾枝落了苞的臘梅。一群內官、宮人怕她摔傷碰著,想要代替她站上去,她還不讓,堅持著親自爬了上去。抬眼數了數,落了苞的臘梅只得三枝。她盤算著,一枝放到父王書案前,一枝放在母妃梳粧檯上,還有一枝……給斜日吧! 至於滄江哥哥、景妃娘娘,還有她自己,就過些日子等臘梅盛放之日再說。 她拿著竹剪刀絞了那三枝臘梅,正要下凳子,卻瞥見遠遠的一行人朝景妃娘娘的宮殿走去,中間還夾雜著一個跟斜日差不多個頭的男孩。 “誰進宮了?” “小主,是景妃娘娘的妹妹——拂景小姐。”拂景小姐每隔一段時間便進宮來陪伴自己的姐姐,這在宮中已是常事,眾人早不以為奇。 景姨,罷月自是知道,她好奇的是,“中間那個男孩也是景妃娘娘家的?” “哦!那倒不是,聽說是西陵家的人,拂景小姐很喜歡這孩子,便帶他一道進宮看看玩玩——王上恩准的事。” 這兩年,大將軍西陵德以及整個西陵家族在邊關為王上賣命效力,王上自然也對西陵家的人偏愛有加。以景妃的名義籠絡西陵家的人,也不失為一種手段。 “走,咱們看看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宮裡隨便來個人都成了罷月眼中的稀罕玩意。 宮人們手裡還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三枝臘梅,跟捧著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似的,“小主,那這梅……” “趕緊送給父王和母妃啊!不過送給斜日的那枝給我留著,頭回見人總不能空著手吧!” 送人嘛!自然不能太隨便。她還講究上了,著人拿玉雕成的金鯉獻瑞花瓶養了清水,把含苞臘梅插進瓶中,如同一條金鯉銜著臘梅騰出水面,躍然於眼前。 斜日遠遠地便瞧見罷月領著人捧著一瓶臘梅往南邊去,她將帶出館的史冊揣進懷裡,疾步跟了過來。 “大清早的,去哪兒呢?” “我去景妃娘娘那裡,斜日,你要去嗎?景妃娘娘家裡來人了——景姨來了,還有……還有,她還帶來了西陵家的一個孩子,跟我們差不多大哦!” 斜日淺笑,心知妹妹的好奇心又盛。來的是西陵家的人,這倒值得去看看。 “走吧!咱們一塊兒去給景妃娘娘請個安,給景姨問聲好。順道我得把上回借兄長的那套竹盞還了去。” 滄江收藏了各種竹制器皿,個頂個造型別致。遇上有偏愛的,斜日也愛借來玩兩天。像這套九龍戲珠盞,一盞套一盞,足有九層之多。拉出來是九隻盞,合併在一起是一盅盛酒的器皿,再多的酒倒進去都不會漏出來,別說多神奇了。 姐妹倆在一幫宮人的簇擁下,進了景妃的殿閣之中。這個給那個請安,那個向這個問好,一通折騰下來,姐妹倆總算跟新進宮的西陵家小子認識了。 “你叫遣風?真好噯!她是日,我是月,你是風,兄長叫滄江,就是『水』——咱們四個的名字好像預先訂好了似的,成套的噯!” “是大伯給我起的名字。”遣風的手裡仍捧著那瓶金鯉獻瑞,面對比自己小的女孩渾身充斥的熱情,他著實有點應接不暇。 “你大伯……”斜日好似想起了什麼,“你說的是西陵德大將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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