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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大家都為你慶祝呢!你怎麼躺在這裡裝屍體啊?”

  “你知道師父發表祝賀詞的第一句是什麼嗎?”閉上眼睛,偶爾滕啟太的確會想就這樣平靜地死掉……就這樣平靜地死掉就好了,“師父說,『滕峰啊,你兒子沒給你丟臉,他這麼年輕就進入一級賽車手的行列,他繼承了你的衣缽啊!』”

  “這有什麼好抱怨的,不是誇你嘛!”這個男人像小孩子一樣龜毛,要是換成司城佑,他一定會厚臉皮地說:誰要我是司城財團的繼承人呢!當然了不起——她居然將兩個男生抓在一起做比較,這可不是好現象。

  滕啟太伸出手臂將她拽到地上,不理會她的反抗,他硬是讓她平躺在他的身旁,跟他一起吸收地氣,躺在夜色中裝屍體,“安全,你為什麼賽車?”

  “駕駛著世界上最快的車子,用盡全力把車開得像要飛起來,覺得心都快要從喉嚨裡吐了出來,對手和風一起被自己甩在身後——很有成就感,你不覺得嗎?”安全手腳並用比劃著她在賽車時心中想像的場景,一扭頭竟看到滕啟太落寞的神情,“你好歹也被稱為『風神』的繼承人,最有前途的年輕賽車手,別告訴我你連這種感覺都沒有。”

  沒有!坐在藍色的風中,他的腦子裡除了父親,什麼也沒有。

  “你相信嗎?安全,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賽車,甚至不知道在別人眼裡我到底是滕啟太還是滕峰。為了不丟父親的臉,我只能一次次超越自己,超越風神的水平。那輛車是父親留給我的,它也代替了父親的眼睛監督我每一次比賽的成績。”

  他早已失去自我,全為了別人的嘴巴、眼睛而活。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可怕的是,“晉升的級別越高,我的壓力就越大。我不知道自己的水平會停留在什麼位置,就再也無法向前衝刺。我害怕別人說『如果滕峰還活著,肯定比這種水平高多了。』”

  可是風神滕峰死了,無能的滕啟太卻活著。

  “每次我坐在賽車裡都在想,自己什麼時候會像父親一樣死在賽道上。我恐懼這種感覺,但我又矛盾地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因為那……意味著解放。”

  他說得平靜如傾瀉在他們身上的月色,安全聽得卻膽戰心驚,“你有抑鬱症嗎?你不會想自殺吧?”他臉上決絕的表情不像在說笑話,讓人不由得為他緊張。

  沒有人願意看到身邊的人就這樣走上死路,那種感覺很差。

  明明是痛苦的事從她咋咋呼呼的嘴裡說出來,他竟忍不住想笑,這比他聽到任何慶祝的話都令他高興。

  以她的肚子當枕頭,他緊貼著她的體溫,口中喃喃:“跟你在一起真好……看著你賽車,我會覺得坐在車裡不是一件特別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伸出手想推開他,手指停在距離他的腦袋一釐米開外,安全忽然覺得自己很像超大號救生圈,被一個溺水的人緊緊抱在懷裡。如果就這樣推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會走向死路。

  她在他的臉上真的看到了了無生趣,他的眼睛裡寫著:我需要你的保護。

  一個大男生居然向她尋求安慰,安全骨子裡氾濫的英雄氣概又開始蠢蠢欲動。

  “你真的很棒,你是這世上獨一無二、最棒的賽車手。相信我,你的生命是無價的。”忘了來時的目的,安全的手指穿過他烏黑的發,眼前浮現的卻是亂糟糟的草窩頭……

  糟糕!躺在地上竟然不知不覺就這樣睡了一夜。

  安全驀然醒來的時候,身邊已沒了滕啟太的蹤影。她匆匆往家趕,遠遠地看到一道藍色風呼嘯而過——他在練習。

  好在,他還有命練習。

  一夜未歸,沒時間再為滕啟太勞神,她得趕緊回去,還不知道哥哥擔心成什麼樣呢!

  這世上能把自行車騎飛起來的她絕對排行第一,心裡默默念著“安全第一”,家門就在眼前,她的速度不自覺慢了下來。

  “草窩頭?”

  黑色跑車外加一窩亂糟糟的頭髮是司城佑的招牌,這麼早他怎麼會出現在她家門口?

  將自行車停在一邊,她笑嘻嘻地湊了上去,“你這麼早就來找我啊?今天早上新聞系沒課哦!”

  見他沉默地耷拉著腦袋,她不由得思索起來,這傢伙來這麼早幹什麼?他不會是因為昨天她的拒絕而大清早找她算賬來了吧?

  安全兀自呱唧:“你來了,幹嗎不給我打電話?幸虧我出來買早點,要不然你不是白等一場嘛!”一沒留神,她就對他撒了謊。心底裡,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夜不歸宿是因為滕啟太——我果然是一個壞女孩,她在心裡埋怨著自己。

  他沒吭聲,極沒公德心地將煙蒂丟在地上,用限量版的皮鞋給滅了。安全這才發現他的腳邊全是煙蒂——他來了很久?

  不祥的預感飄過她的心頭,她不知道這種時候說什麼才好,說得越多越顯得心虛,或許閉嘴最合適。

  她沉默了,司城佑卻煩躁起來。十根手指插過發根,他忽然有做和尚的衝動,剃去滿頭煩惱絲,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吧?

  “說好了結束系裡的課,你幫我補習的。”這本是帶她去賽車場,他找出來敷衍安逸的藉口,如今這藉口卻將他自己給蒙住了。

  不該帶她去賽車場的,不該啊!

  “你爽約了,所以我來你家門口等你……一直等……一直等,我想你總會出現的。”他固執地等待著她的回頭。

  一夜的等待換來的是他的心灰意冷,他可以放下自尊,在被她拒絕之後仍跟在她屁股後面。可是他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她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實在是沒辦法啊!

  他看上去好傷心的樣子,安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卻有道歉的衝動,他的難過是因為她吧?

  “司城佑,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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