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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陸奇雲輕浮地攤手。“母親覺得我該是什麼德行?爵色雜誌稱讚我年輕有為,你沒看嗎?”

  駱以文唇線抿直,很不悅。

  拾心知道駱以文是在說她的德行,她僵硬地垂眸頷首,道聲——

  “早安,姑媽。”

  駱以文寒著臉,目光瞅瞪拾心身上的制服和淩亂的發,沒回應她的問候,扭頭走開了。

  僕傭們見駱以文離去,各自回工作崗位,除了負責庭園的那幾位——留下來收拾表少爺製造的災難殘局。

  陸奇雲撇嘴。“說走就走,沒一聲問候,這個家哪有什麼了不起規矩……”輕蔑一笑,回睇拾心,他道:“進屋吧,這可是我第一次走正門,不知道有沒有豐盛早餐——”

  拾心神情閃頓,想起子什麼,快步定往屋宇大門。

  與她有約的藍君特還沒來。

  起居間維持著她昨天出門時的整潔,窗明几淨,陽光從落地門潛入,漆了滿室豔輝。鈴蘭像金魚一樣泡在玻璃缸裡,那個夜晚之後,茜霓每日于她房中擺放這小花兒。茜霓沒用什麼適合不適合的花器,她有時候擺一大盆,花兒成了小船飄海,有時候插在類似鼻煙壺的迷你瓶於,花兒像蓋子,記得昨天是用盤子,看起來莫名可口。

  茜霓還告訴她,鈴蘭的原意是“你將找到快樂”。

  不知道這個家的第一株鈴蘭是誰種下的?那人找到快樂了沒?是不是尚未找到,所以不斷地種,種了三樓那座露臺全是鈴蘭,藉此強化自己將找到快樂的安慰。

  視線凝瞅窗臺上的鈴蘭魚缸,拾心走過去,落坐窗塌,白皙玉指描著晶透的玻璃,像在逗魚,偶爾咚咚咚輕點出聲。垂出魚缸邊緣的小花兒細微搖震——快樂的小鈴鐺!拾心笑了,怱又收住這抹笑,她想起藍獲也種鈴蘭。他要開始找快樂嗎?

  找什麼樣的快樂?

  柔荑從花影中移開,摸上脖子,玻璃缸、玻璃窗照出一個像,很模糊,她卻看得清楚——昨晚的情景將她佔據,那是他單純要找的快樂嗎?肉體的快樂最容易找,不用種出一座鈴蘭露臺……

  拾心搖著頭,把扯松的領結趕緊再系好。

  “小姐!”這個叫聲使她心跳加速起來。“小姐——”

  拾心站起身,轉頭,一手揪緊喉間衣領。“茜霓,麻煩你幫我準備,藍君特先生要來找載吃早餐。”雙腳一挪,朝通往臥室的雙折門走。

  “小姐!”茜霓喚住她。“但是姑夫人要您馬上到書房。”

  拾心回頭,秀眉微顰。

  茜霓也皺皺額心。“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小姐徹夜未歸要開罵……小姐,您昨天到底——”嗓音戛止,她聽見腳步聲傳來,機伶地閉緊唇。

  拾心則是看見了——駱以文矜傲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口。

  “拾心——”駱以文的嗓音出奇平和,走進拾心房裡的步調不慍不火,看來她的心情比剛剛僕人門庭園時好了一些。“姑媽有話對你說,我們進臥室談。”看一眼茜霓,另外吩咐道:“去泡壺茶,準備些點心——”

  茜霓安靜的站在一旁等駱以文交代完畢,急急退出房外,在門口稍停,眼神憂心睇向拾心——

  拾心靜靜的站在駱以文面前,一語不發,此時,“怎麼了?”一個聲音響於她背後。

  茜霓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回過頭,男人像神祗,尊高俊雅,立在她眼前,天窗納進早晨最晃朗的光,茜霓眨眯雙眼,有點失禮,道:“對不起。”她其實搞不清楚這廊廳的亮澤是旭輝,還是男人身上在發光?她完全沒聽見他的腳步聲,他大概真是從天而降,才如此耀眼!

  不敢多看,茜霓低頭,匆忙離開,沒預料男人走進拾心房間,將在她送茶點來時,再驚嚇她一次。

  心,以一種恐懼的節律,回蕩、撞擊她胸腔。

  拾心盯著姑媽駱以文的高跟鞋錐跟踩出長毛地毯上一個凹、又一個凹,再一個凹,直到那些萎倒的毛織纖維難恢復,拾心才走過去,瞧著沒被踩出洞的地毯,松了口氣。

  “怎麼歎起氣?”駱以文停在床尾凳前,回瞅拾心,“有什麼不開心?”

  拾心搖了一下頭。駱以文微笑,往床尾凳坐下,眼睛看著同樣擺在床尾的畫架。架上的畫剛完成構圖,是鈴蘭。駱以文說:“看樣子,你很喜歡那座露臺,果然是以立的女兒……”

  拾心愣揚美眸。姑媽的嗓音漸低,她沒聽得明白,想開口問,又開不了口。

  姑媽說:“拾心,你跟你父親一樣,但我不希望你像你父親那樣做出毀損駱家聲譽的事,時至今日,還有人討論著他帶著家產和妓女私奔——”

  “我母親不是妓女!”不反駁還好,這一反駁,姑媽視線從她的畫板離開,對向她。姑媽眼神中的淡漠與高高在上輕而易見,而她自己則是墜落無底的愚蠢深淵。

  “當然。”駱以文道:“任何職業都該被尊重,就算是個妓女。”

  拾心不再吭聲,垂下美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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