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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拾心後來還是踩濕了藍獲新房的地毯。

  客廳裡熏了層輕淡橙色,室內出了春日太陽一般。

  更換過乾爽的衣服,拾心覺得自己看起來一定像是穿著藝術改革服。她身上的曳地長袍,結合了好些國家的傳統服特色,寬寬的七分袖、微裸的U形前襟,素雅的編織花紋滾邊與暗藏華麗的珠繡——藍獲說,這也是一個國家的傳統服飾,屬於最珍貴的那一類。她想,是收藏品吧,他大概要把它裝飾在他這新房中。她記得他的書房有一件豐駝毛幾何織錦ponCho當壁毯。

  纖指描觸藕白長袍的繡飾,得小心一點,否則,會把這件他借她穿的收藏品弄髒。拾心回定神思,謹慎地捋捋袖子,獨自在客廳畫著藍獲的肖像。

  往常,藍獲會坐在壁爐前的單人沙發,讓她對著他畫。他說這畫完成,要掛在玄關,她其實覺得他有點老派,可仍全心投入畫著他。

  “藍獲——”

  當、當……報時骨董鐘打了好幾聲。

  “藍獲——”

  拾心喊著藍獲。他說離開一會兒,換洗完畢就過來,卻是去了老半天。壁爐火焰亮如白晝。拾心抬眼,掠過畫板,望著壁爐口,儘管遮光罩掩著,依然瞧得出木柴燃燒烈旺。拾心放下炭筆,走到單人沙發落坐,目光朝自己原本站的地方瞅著。

  畫架後面五公尺遠的樓臺客廳裡,長沙發、短沙發、矮方桌和茶几置物櫃還蓋著防塵布,大落地門外的露臺花圃,藍獲已種下鈴蘭。他說等正式入住,他會每天用小花瓶插鈴蘭,擺在床頭、擺在浴室、擺在餐桌、擺在客廳。你呢?想擺在哪裡?

  拾心側過臉龐,盯著沙發扶手旁的杉木茶几。這茶几像個輪軸,桌面小小圓圓的,木質顏色細緻。拾心伸出手指描摹著,站起身,走向畫架,拿起炭筆,在畫中的空茶几增上一小花瓶鈴蘭。

  多了鈴蘭,男人的臉柔和生動起來。拾心愣愣地審視著畫布上的構圖,再看看一旁的草圖。真正完成一幅油畫耗時會超過半年,藍獲是否要等那麼久才正式入住?她現在,想問他——他種下的鈴蘭,撐不撐得過暴雨呢?

  窗外雷電轟打牆柱,巨響撥動整幢屋宇,燭臺式吊燈閃丁閃,十八簇橙輝齊滅。

  拾心僵頓。

  “拾心。”黑暗中傳來男人的嗓音。

  拾心沒立即應聲,她聽著下階梯的腳步聲,一聲、兩聲、三聲、四聲,那階梯有五級,她可以感覺男人踩著地毯走到她背後。

  “藍獲!”她轉過身,明知只會是他,不會有其他人在這屋裡,她的心竟猛烈地急跳起來。

  “別怕。”藍獲聲調沉穩,低回拾心耳畔。“來這兒坐。”高大的身影往壁爐接近,他移開遮光罩。

  瞬間,爐火烘亮沒有燈光的廳室。

  “停電嗎?”拾心喃問。

  “這一帶的電力設施遭雷擊,住家備用的發電系統似乎也受影響,無法運作。”他往壁爐裡添一根松木。

  火光像她作畫最後、最後塗上的保護層,使得這個空間不真實極了。

  他就地落坐。她歪頭凝視著他。他坐在地毯上,比他坐在沙發中,更引動她的畫筆,她卻鬆開手,讓筆無聲無息掉在地毯某一處。

  “過來,拾心——”

  她想和他一樣坐在地毯上,他就開口了。

  當他將放有玻璃杯、壺的託盤擺在壁爐底座凸沿,她朝他走過去,與他面對面坐在地毯上,他倒出玻璃壺中的飲料,倒了兩杯,她就接過一杯。

  他說:“喝吧。”

  她小口啜飲著,美眸瞄瞅他濕亂的發,大概是停電,來不及弄幹,他頸間垂掛一條長毛巾,穿著簡單的潔白T恤、寬鬆的亞麻長褲,脫離他貫有的冷漠專業模樣。

  “味道如何?”他也拿著和她相同的雞尾酒杯,但沒嘗一口杯中物。

  “這是什麼?”味道不錯,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性感。沒錯,不太像是單純的果汁飲料,雖然她嘗出了甘香清甜的荔枝和檸檬。“這是酒——”

  “人魚的淚。”藍獲說。這時,他才舉杯喝幹飲料。

  一個木頭爆裂聲進出壁爐,火花跟著閃跳。藍獲放下自己的酒杯,看著拾心的眼睛,無聲而緩慢地執起短口長身玻璃壺,再次於空杯之中注滿人魚的淚。

  拾心拿低喝空的杯子,也讓藍獲倒了第二杯。她低語:“你做的嗎?”使人魚哭泣……

  “嗯。”藍獲低應。“好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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