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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但是媽的感情抽屜始終是緊鎖著,不曾為其他人開數過,只有爸。

  或許獅子說得對,既然媽的心中一直容不下別的男人,何不讓她在最後的日子見見她最愛的人呢。

  我一聽到最後的日子這幾個字,眼淚就忍不住撲簌簌掉下。雖然跟媽不親,但是母女的血緣親情是緊緊相系的;你平常不會去注意的,但是當你需要時,它就自然地在那個角落一直守候著你,這感覺是安心的,像媽跟我的感覺一洋。

  獅子緊抱住我輕聲安慰,在他懷裡,我得到一種全然的恬適與安全感。

  我可以享受這種幸福,但是媽呢?

  我決定打電話到美國給爸,請他無論如何都要回臺灣陪媽走過最後的日子,畢竟這是他欠媽的。

  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為媽做的事。

  一九九四年八月十九日媽終於肯聽勸住院做化學治療了。

  但是看著媽原本一頭烏黑的頭髮逐漸掉落,我常忍不住跑到廁所去偷偷掉淚,淚擦乾了又必須強撐著笑容走出來,媽都這麼勇敢、從頭到尾沒有喊過苦,我又怎能在媽面前流淚,讓她看了難過呢?

  但有時看到媽做治療時痛得臉都白了,我在一旁看了都不忍心。

  這陣子住在醫院裡陪媽,也見識到媽的人際關係之廣,每天至少都有十多位訪客,男女老少都有,有的是媽直銷公司的同事,有的是她客戶,有的是同學,川流不息的人潮還讓護士小姐們引起騷動,以為院內住了一位大人物呢。

  也因為如此,我看到了媽少見的另一面;她熱情親切而有禮,別人來探病,她卻拿水果、拿飲料出來招待,好像生病的不是她。

  我很訝異會看到媽的這一面,那是我完全不熟悉的,我對他們突然吃醋了起來,媽從不曾在我面前笑得如此爽朗開懷啊!

  他們走後,又恢復一窒的寂靜,媽也恢夏了原先的靜默。

  我不解媽為何變化如此之大,在家裡與在外面竟是截然不同兩種性格。我忍不住開口問媽。

  媽的神情很疲倦,好一會兒才回我。

  當初她進去那個工作環境時,因為被要求而逐漸修正自己靦腆的個性,開始敢主動和陌生人聊天,個性也轉而較為開朗大方,但是,只限於那個環境。

  不再面對人群時,她又會回到習慣的自我,習慣封閉,多年來,這也成為一種習慣,說是兩面人,應該是面對不同人群時表現出不同的態度吧。

  那我很羡慕他們。我靜靜看著媽悄聲說道。

  媽媽盯著我瞧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跟我說句對不起。

  我呆呆望著媽媽,迭句遲來的道歉滲透進我心房,一點一滴暖進了某個冰冷深幽的角落。

  鼻頭猛然一陣酸澀,我隨即低下頭強忍住將氾濫的酸意,隨口說句沒事。

  媽的一勾話撫平我多年來的某個傷口。

  沒多久,獅子也到醫院來看媽,連婆婆及岳伶也一起來了。

  媽媽又變得生龍活虎地和婆婆寒暄,兩個女人仿佛一見如故的聊著媽媽經,我們只有在一旁聽話的分。

  就在這時,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之前都要按鈴好幾次才會來的護士,今天卻一個個都自動來報到,不是來量脈搏,就是來調整點滴,都待上好一會兒才走。

  後來我才察覺,她們進來病房後,視線大部分停留在獅子身上,有的甚至還直勾勾的盯著獅子。

  我不禁也仔細打量獅子,他一頭短髮加上曬黑的皮膚以及高大的身材,有種英勇男兒的味道。

  他似乎渾然不覺那些投射過來的愛慕眼光,只專注傾聽我媽及婆婆的對話上。

  我凝神看著他的側面微笑,他似乎察覺了我的眼神而轉過頭來看我一眼,他回我一個極其溫柔的微笑,手一伸就將我攬進他胸前,動作堅定而快速,我就順勢貼進他懷裡,舒服的靠著他。

  當然我沒忽略嶽伶瞬間變色的臉,以及一旁護士的諒訝眼神。

  雖然我不介意有人愛慕我的獅子,但不代表可以入侵我的城池,拿走屬於我的東西。

  我對屬於我的東西可是看得很緊哪,誰也別想搶走我的獅子!

  我可是只佔有欲強烈的女蠍子啊!

  一九九四年八月二十日我終於撥了通電話給遠在紐約的爸。

  拿起電話筒時,我竟然會顫抖。自從我六歲後就不曾再見過爸,連電話也沒有,當電話那一頭傳來爸陌生的聲音時,我竟然呆楞許久才回話。

  我把媽的大致情況跟爸說過後,他似乎傻住了,等了好片刻後他才說會找人代理他的工作,這幾天會盡速回臺灣看媽。

  看來爸並不是完全絕情之人,我掛上電話時不禁忖道。

  至少他願意不遠千里來看媽,這一點,我就非常謝謝他了。

  隔天下午我告訴媽這個消息,沒想到媽的反應競是相當震怒,而且變得很歇斯底里,甚至需要出動醫生打鎮定劑才好一點。

  看著媽睡著的臉,我和獅子互看了一跟,便有默契地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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