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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事?

  林繪理神情怔忡地望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模糊的視野中,她看到子彈射出槍膛時所擦出的火花;她看到於穎星臉上的驚詫和淚水;她看到有一個什麼人飛身撲向另二個人,然後兩個人一起撲跌在地下……她聽見扭曲的尖叫聲和哭聲,這一幕又一幕,仿若電影慢鏡頭一般地在她眼前徐徐播放。

  她雙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山頂稀薄的空氣,期待著那個結局,卻又不敢看那個結局。太相似了……這一切和十年前的那一幕太相似了……

  然後,她驀然清醒過來!個知為什麼,她的眼前突然變清晰了,也因此,她看到郭可安緊緊地抱著方綺趴倒在地上。而他的背上有一個槍口——那裡正汩汩地冒出殷紅而溫熱的鮮血,染紅了他身上穿的格子襯衫。

  「郭可安……」她張開嘴,想叫,可是聲音如破鑼般沙啞殘敗。

  又來了……那種感覺又回來了……10年前,有人把一子彈射進她的肩胛骨;現在,那種疼痛得恨不得立即死去的感覺又重新找到了她……襲擊了她……

  林繪理緩緩地蹲下身子,一隻手緊緊揪住左胸的衣衫。

  好痛……

  這一次,是有人把子彈打進她的心臟了吧?

  手術室大門上方「IN OPERATION」的紅燈亮起。

  一道厚重玻璃門阻隔了所有關切的目光和擔憂的淚水。

  泛著消毒水味的聖瑪瑞安醫院走廊裡,細微而顫抖的哭泣聲不絕於耳。於顆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哭得太大聲;而她身旁是一臉凝重的鐘訊——他正目光呆滯地盯著地面。

  林繪理像具石像一般、一動不動地斜倚在牆邊。走廊裡燈光很明亮,然而她的眼前卻是一片血紅。她低垂著頭。怔怔地望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面沾滿了血跡。

  她不知道今天白天所發生的一切是一場煽情的悲劇抑或是一出荒謬的鬧劇——在鐘訊毫不猶豫地沖著方綺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間,郭可安飛身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軀護住方綺,兩人一同摔到崖邊的一叢植物裡。

  而此刻,那個逞了英雄的男人正毫無知覺地躺在手術室裡。子彈穿過了他的背部,致使他大量失血,陷入中度昏迷。

  在郭可安被槍擊中的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嚇得呆住了。鐘訊手裡的槍一下子掉到地上;於穎星更是忍不住當場大聲嚎哭了起來。在那個時候,林繪理是所有探員之中最冷靜的一個。她迅速地跑上前去抱住郭可安的身體,用雙手按壓住他的傷口為他止血。當大量的鮮血滲出她的指縫滴落到土地上的時候,她一秒鐘也不耽擱地掏出手機撥了急救電話。

  在整個過程中,她沒有掉一滴脆弱的淚,沒有說一句多餘的話。只是緊緊地咬著牙、繃著臉,用自己溫暖的手握住他逐漸失溫的手,直到他被送進手術室裡。

  醫生說,子彈雖未射中要害部位,但傷者失血過多,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又曾遭受顛簸,導致身體過於虛弱,給手術增加了難度。所以,醫方的結論是——不到最後一刻,沒有結論。

  想到這裡,林繪理不自覺握緊了雙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內心……不是不煎熬的。當她看見郭可安面色慘白地躺在血泊之中的那一刻,她——幾乎要以為他全身的血液都已經流盡了。他倒在那叢枯萎的植物裡,一動不動,雙眼緊閉,表情寂然,看上去……真的好像快要死去一樣。

  當時,她愣愣地看著這樣的他,腦海裡浮現出這樣的錯覺:她的心……也被子彈打中了吧?她的生命……也隨著他一起逐漸消逝了吧?

  如果,他會死的話;那麼,她也會死——那是一定的,那簡直是毫無疑問的了。

  林繪理閉了閉眼,想努力抹掉腦海中的那片殷紅。正在這時,鐘訊風衣口袋裡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地接起。

  「……是,當時我是朝嫌犯開槍了,因為她的情緒非常激動,非常不配合……我原本是打算射她的大腿,希望可以就此逼她放棄與警方對峙……是,是郭探員突然沖上去的……我當時被他弄得措手不及,所以沒有控制好我的槍,SORRY,SIR……」鐘訊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回蕩在空曠的走廊裡。

  於穎星吃驚地抬起頭來,瞪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就在一個小時以前,是他親手把子彈射進郭可安的身體,可是此刻,他怎麼可以用如此平靜冷淡、不帶一絲感情的語調向上級彙報這件事情的始末?這個男人的心,究竟是用什麼做的?

  於穎星突然覺得,眼前的鐘訊好陌生,她甚至開始有些怨恨起他來。

  「……嗯,等郭探員從手術室裡出來……等他傷勢好轉以後,我會叫他呈一份詳細的報告給您的——」鐘訊的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因為林繪理沖上前去一把奪過他手裡的行動電話,然後快速地走到窗口,一推窗把手機朝外扔了出去。

  「MISS LAM?!」于穎星驚詫地張大了嘴!因為她眼睜睜地看著林繪理丟掉手機以後,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衣袋內掏出烏黑的手槍,用力將槍口抵住鐘訊的額頭。

  「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我發誓我會殺了你。」林繪理聲音低沉、顫抖地說著,雙眼焚紅了。

  被槍指著額頭,鐘訊臉頰的肌肉異樣地抽動了一下。然而,他說出口的話語依然冷淡而平靜,「繪理,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犯錯的是郭可安,他不應該用自己的身體替一個罪犯擋子彈,這麼做非但沒有意義,還會影響到別人。」

  聽了這話,林繪理死死地瞪著他,就像瞪著一個毫無人性的魔鬼,「你是在逼我現在就扣扳機嗎?」她手指動了動。她發誓,她這輩子從未像此刻這樣這麼痛恨過一個人,即使是在10年前他親手開槍射傷她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恨過他。

  面前的這個男人——竟然傷害了「他」……她不能原諒,絕不原諒……

  「繪理,你聽我說。」鐘訊歎了口氣,「其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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