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葉山南 > 借你耳朵說愛你 | 上頁 下頁


  想著,又瞥了這個叫JENNIFER的中國女子一眼:嗯,她的確很像畫家。

  「對了,既然你看上去這麼嚴肅,我有個問題要問你。」JENNIFER沖他嬌笑,然後俯身從腳邊的隨身口袋裡抽出幾條顏色鮮亮的絲巾,「我下了飛機以後要去見一個重要的人,你說我系哪一條絲巾比較好?」

  陸沉暮看了看她手中幾條可供選擇的絲巾——亮紅,豔紫,明黃……很好,顏色很刺眼,「男朋友?」他挑眉問。

  「不,算是半個老闆吧,以後要一起工作的人。我打算用他家的畫廊開畫展,所以要盡力給他留個好印象咯。」JENNIFER撇撇嘴,「你知道那些畫商都非常正經,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陸沉暮抿了抿嘴,沉吟半晌,斟酌地開口:「如果是要見未來老闆的話,這幾條——都不是特別合適。」其實不用系什麼絲巾,就憑她身上這套花裡胡哨的行頭,一般的老闆也會深受刺激的。

  「哦?」JENNIFER一挑眉,然後,似乎是讀懂了他眼中的不贊同,她驀地笑了,「你別擔心嘛,我去見老闆,又不會穿這身衣服!」說著她拉拉自己豔粉色小洋裝的下擺,但雪白大腿仍是露了出來,陸沉暮連忙非禮勿視地別開眼。

  如果他再知情識趣一點,他甚至會覺得這女人在勾引他。她穿得這麼性感,說話時湊得這麼近,吐氣如蘭,任何男人都會想歪。

  不過陸沉暮不會。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從腳邊碩大紙袋裡拖出兩身套裝,然後展示在他面前,「CHANEL和DIOR,哪一件好?」

  陸沉暮表情淡漠地看著那兩套高級套裝,「我不擅長給別人著裝方面的意見。」他誠實地說。其實心裡覺得這位女士有些太過熱情了。他們才初次見面,她就問他她穿什麼好看。

  「不會啊。」JENNIFER大咧咧地說,「我覺得你穿衣服很好看啊,很有型,很MAN。」說著伸手捏了捏他上臂的肌肉,「我打賭你有健身的習慣。」

  怎麼,他被性騷擾了嗎?陸沉暮有些哭笑不得,不著痕跡地躲開她的手,「CHANEL吧。」為了避免被她繼續非禮,他隨手指了一套。

  JENNIFER立刻笑開顏,「是呀,我也覺得這套比較經典;可是會不會太古板?」

  陸沉暮聰明地不發表任何意見。

  「那,這個呢?」沒想到這個JENNIFER還有問題——她又從紙袋裡拿出兩瓶香水,在他鼻子底下晃著,「POISON和J'ADORE,哪一個比較適合商業場合?」

  陸沉暮頭腦一陣眩暈。天知道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濃郁的香水味,這女子竟然還拿著兩瓶來毒害他。他按了按抽痛的太陽穴,伸手招呼空中小姐:「咖啡,謝謝。」

  金髮空姐帶著笑容款款而來,給他添上咖啡。

  身旁JENNIFER關切地問:「怎麼,你不舒服?臉色很難看呢。」

  陸沉暮苦笑,「也許吧。」戴上耳機,他恨不得就此昏睡過去。

  看來他先前的預感沒有錯,這真是一趟多災多難的旅程啊!

  經過近一天一夜的長途飛行,飛機終於降落在浦東國際機場。

  陸沉暮替JENNIFER拿了行李,和她一起走出停機坪,辦理完所有入關手續,來到機場大廳。他腦子裡閃過四個字——仁至義盡。是的,「仁至義盡」,作為一名萍水相逢的同機乘客,他做到了一個紳士所能做到的一切,現在,總算可以和這怪異女子說再見了吧?

  陸沉暮有禮貌地問:「JENNIFER,需要為你招計程車嗎?」看不慣她是一回事,禮遇女性又是一回事。他恨自己家教太好,才會把自己搞得永遠都這麼累。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JENNIFER沖他甜笑,忽然飛身撲上來,熱情地給了他一個擁抱,才說:「謝謝你,陸沉暮。後會有期咯!」

  陸沉暮一個不防被她抱了個正著。出於禮節,他當然沒有推開她。她挾著香風的嬌軟身子撞入他胸懷,口裡呼出的熱氣氤氳著他的耳際,令他有片刻的呼吸停滯。

  陸沉暮告訴自己:他只是受不了香水的味道,僅此而已。

  與JENNIFER道別後,陸沉暮快步走出機場大廳,來到天橋;摸出衣袋裡的手機,撥出一個號碼:「喂,羅森?」

  羅森是他的助理,平日他出差時,羅森負責駐守畫廊管理日常事務。

  電話接通了,那頭傳來笑嘻嘻的清朗男聲:「終於回來了,空中飛人?芷潔想你想得要命,天天在我耳邊念叨你呢。」

  陸沉暮嘴角微微勾起,但那溫柔笑容只閃現了半秒鐘,他立刻恢復淡漠神態,「你幫我看一看今天晚上的簽約儀式——」

  「一切都準備好了,沒問題啦,老闆!只要你晚上七點準時出現在『麗豪酒店』就行了。」那邊羅森的聲音打斷他。

  陸沉暮皺皺眉,「不,我是要你幫我看一下那個美籍華裔女畫家葉佳伲的RESUME,她的英文名字是不是叫JENNIFER?」

  電話那端傳來紙張被翻閱的聲音,片刻後羅森給他回復:「是的,她是叫JENNIFER。老闆你怎麼會知道?」印象中他這位大忙人老闆通常不記這種小事。

  「沒什麼,見面再說。」陸沉暮掛掉電話,無奈地搖了搖頭。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原來飛機上那個令他頭皮發麻的熱情美女JENNIFER,就是他在未來數個月內要合作的對象——知名女畫家葉佳伲,他畫廊的下一個進駐者。

  他以往看過不少葉佳伲的畫,必須承認她很有天賦;他也看過她的照片,可是照片上的美女端莊典雅,和剛才主動撲上來擁抱他的辣妹根本不像是一個人。

  直到疲累的身體坐入計程車內,陸沉暮仍然覺得有點好笑:不知道在今天晚上的簽約儀式上,當JENNIFER發現他就是那個她拼了命也要留下好印象的「老古板」畫商時,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陸沉暮坐車回到自己的公寓,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去,他立刻愣住——

  一向風格簡潔得接近冷酷的房間裡佈置得如同春天一般溫暖;有人在他回國之前來過,而且就在幾個小時以前。屋子裡開了空調,窗簾卷起,桌子上擺著鮮花和新出爐的烤餅,黑咖啡在咖啡機裡沸騰著。

  陸沉暮將行李拖進屋內;在玄關的鞋櫃上,他不意外地找到這樣一張紙條:陸大哥,歡迎回家,好好休息,我知道你累壞了。

  留下字條的人筆跡娟秀細緻,落款是「芷潔」。

  陸沉暮輕輕籲了口氣,將紙條揉了,扔進垃圾桶裡。

  顧芷潔與他算是相識已久的青梅竹馬,小時候經常一起玩耍,他比她大了七歲,不懂事的年紀裡也曾說過長大了要娶她之類的童言童語。他們的父母彼此都認識,兩個家庭之間的關係太親密了,親密到「如果陸沉暮不和顧芷潔談戀愛就是罪過」的地步。

  於是,他照做了。在父母的意願下,平平淡淡地和比他小七歲的顧芷潔交往了三年。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來年就會結婚。顧芷潔是富家小姐,大學畢業後就沒有工作,一直養在深閨之中,所以為人單純不知事。和他結婚,也許是她人生中的唯一一次轉折。

  芷潔沒什麼不好,只是他把她當妹妹。疼愛她,寵愛她,卻不曾愛她。

  陸沉暮坐下身來,吃掉幾塊烤餅。像他這種年紀的人,再談愛情就太無聊了,找個門當戶對的女人結婚生子才是正途。他從來不是浪漫的角色,相信顧芷潔也明白這一點。這一次去美國出差,他順便在TIFFANY的總店買了戒指,過兩天等大家都有空了,就找個機會向她求婚吧。

  陸沉暮這樣想著,在沙發上躺了下來,打算睡一會兒調整時差。

  可是淺淺的夢中,卻有清幽的香水味困擾著他;都怪那個JENNIFER太香了,他和她分開了幾個小時之後,他依然抹不掉自己身上沾染的味道。那味道應是叫「J'ADORE」,直譯成中文,就是「我愛」。

  「我愛」,我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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