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葉山南 > 君子協定 | 上頁 下頁


  「桑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老闆出去泡咖啡了!你還睡?」長桌另一端的公關部經理高書雅氣急敗壞地捶桌低吼。她是這間會議室裡唯一的女性主管,平時和桑緹也算是相當交好的朋友了。

  「這個……筆是你的?」桑緹拾起掉在地上的圓珠筆,放在手心裡呆呆地看著。看樣子,她仍舊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

  「桑緹!」高書雅簡直要大吼了,「我說——季總已經『親自』出去泡咖啡了!」她加重「親自」這兩字的音調,「這應該是你的職責吧?還不快追上去認錯?!」

  「啊!」桑緹這時才反應過來,低呼了一聲,立即站起身跑了出去,剩下高書雅在會議室裡撫著額頭歎氣——

  「唉,像她這麼做事的,到現在還沒被炒魷魚,真是奇跡啊。」

  所有主管立即有志一同地點點頭:是呵,奇跡、奇跡。

  桑緹一路小跑來到茶水間,差點撞上了正從裡面往外走的季禮哲。他連忙舉高手裡的託盤,急叫道:「小心!」

  桑緹一個急刹車,身子急忙向後退去;而季禮哲的反應也很快,連忙側過身子,一把扶住門框,成功地保住了託盤上的七杯咖啡。

  呼,好險。他穩住手裡的託盤,在原地站定了,雙眼凝視著她眼下的青痕,開口問道:「昨晚又沒睡好?」

  「嗯。」桑緹訥訥地點了點頭,「對不起,我……又在例會上打盹了。」這已經是這個月以來的第三次了呢。她心底湧上愧疚的感覺,但同時又有幾分迷惑:他……不生氣嗎?絲毫不打算責怪她嗎?

  「下次記得改正,可以嗎?」季禮哲的神色很溫和,深幽的眸子裡沒有一絲不悅。

  「我……儘量。」她咬著下唇,輕輕地點了下頭,但馬上又改口,「不,是一定。我一定改正。」仿佛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答案很差勁,她窘迫地紅了臉。

  季禮哲聞言低低地笑出了聲,好像覺得她這個秘書十分有趣,「你……儘量改正就好。」他笑著說,然後端起託盤率先走了出去。

  桑緹在茶水間裡呆愣了三秒鐘,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追上去。

  「季……季先生,那個……咖啡……應該由我來端。」她嬌小的身子怯生生地黏在他身後,說話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

  「季先生?」季禮哲停下腳步,眉頭揚了一揚,隨即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聽你這麼叫我,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對、對不起。」她的頭幾乎要低到地板上了。

  「不需要說對不起,你沒對不起我什麼。」季禮哲有些好笑地看著她又羞又窘的表情。雖說已經做了他快兩年的秘書,但這個叫桑緹的內向女子卻仍然像個初出社會的怕羞小女孩似的,每次跟他說話的時候都會臉紅,而且從來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他舉高手中的託盤向她示意,「我端過去就行了。你睡得迷迷糊糊的,我怕你會連盤子一塊打翻了。」

  「我……對不起。」她再度道歉,心裡內疚:她真是差勁極了,怎麼可以讓做老闆的替她這個小秘書端咖啡呢?

  「你真的不用說對不起。」這次的口吻中攙上了幾分無奈。季禮哲回過身來,定定地看著她——卻只看到她頭髮上別著的水鑽髮卡。因為,她又低著頭不敢看他了。

  果然呵……還是這般膽怯,連正視他的勇氣都沒有。季禮哲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像是了悟她不會在他面前抬頭了,他輕輕地歎出一口氣。再開口時,聲音帶上了某種異樣的溫柔:「小緹,在我們之間沒有『對不起』這三個字。」

  說完這句話以後,他轉過身,大步地走開了。

  咖啡的苦澀香氣隨著他的腳步聲逐漸飄遠,只留下桑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對著他的背影目瞪口呆。剛才的那一秒鐘,他叫她……「小緹」?!

  小緹……

  午休時分,公關部的辦公室裡變得熱鬧起來。也許是上午的那場冗長例會讓大家都十分憋悶,這會兒,所有人都打開了話匣子,仿佛要把上午沒機會說出口的話變本加厲地傾瀉出來。整個房間裡喧鬧不已,有幾位女職員索性坐到了辦公桌上,高聲地談笑。

  當然了,也有人想趁著午休時間睡個回籠覺的。

  桑緹懶洋洋地趴在辦公桌上,用一張報紙蓋住臉。耳邊不斷傳來同事們的歡聲笑語,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起先還跟著傻笑個兩聲,到後來就逐漸合上了眼皮。唔,好舒服……冬日的午後,人果然會變得比較困乏呢……

  當高書雅吃過午飯回到辦公室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桑緹,醒醒。」她走上前去,碰了碰桑緹的肩頭,「你怎麼睡在我的辦公桌上?」

  桑緹在墜入黑甜鄉的前一秒鐘被召喚了回來。她抬起頭,受困地揉了揉眼睛,看向高書雅,「你回來了?」說著就要站起身來,「哦,我把位子讓給你。」

  「不用了,你坐著吧。」高書雅將她按回座位上,見她的黑眼圈濃重得像只熊貓,不禁沒好氣地問道,「你昨晚又熬夜等他的電話了?」

  「沒……沒有啦,我後來……睡了幾個小時。」桑緹訕訕地回答,回避高書雅銳利的目光。

  「『睡了幾個小時?』好,你告訴我,到底睡了幾個小時?」高書雅雙手環肩瞪著她,「桑緹,不是我說你,當一個人癡情到像你這種變態的程度,就叫做『白癡』——白白地癡情!你到底還要『白癡』到什麼時候?」

  白癡?多麼一針見血的形容!在書雅眼裡,她果然是可憐又可悲的癡情女子啊……桑緹頓時抿起了嘴,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可憐巴巴地擠出一句:「其實我……我不是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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