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葉山南 > 愛已蔚藍 | 上頁 下頁
三十


  「任偉倫!」錢千芊簡直氣結。這個男人非要這麼口是心非嗎?她受不了地吐出一口濁氣,腰杆一挺,一字一句地道:「任偉倫你聽著,我本來可以不用管這件事的!我本來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袖手旁觀,什麼也不做地看著你們倆慪氣、吵架、傷害彼此,一直到你們之間再也沒有複合的可能!可是,我認識你們太久,我把你們倆都當成是我的朋友,而且我知道:如果我真的不管你們,你們之間就完了!而我會為此而後悔一輩子,你們也會後悔一輩子的!」

  鏗鏘有力的一席話讓任偉倫怔住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是神色深沉地瞪住錢千芊。

  錢千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我不想讓你們後悔,更不想讓自己後悔,所以今天晚上我來了。我心裡很清楚,你和衛嵐絕對不是一對完美的情人——你們的脾氣都太臭,個性又太強,在一起絕對不會有好結果。可重要的是——你們愛著對方啊!」

  任偉倫默然無語。此刻從別人的嘴裡聽到「你們愛著對方」這樣的話語,竟然顯得有幾分諷刺。是的,他愛她;也許,她也愛他——可是,這頂什麼用呢?在難以消融的個性差異和日復一日的爭吵面前,愛情究竟能有幾分分量?又能持續多久?

  他無法否認自己仍然深深愛著衛嵐,可是,他太清楚追求這份愛情的下場。這一回,面對著可以預見的痛苦和傷痕,他退縮了。

  錢千芊見任偉倫不說話,忍不住皺起眉問:「你只要回答我一句——你到底愛不愛她?」

  任偉倫怔然片刻,苦笑,「千芊,這些年,你是看著我們走過來的。」他沒有正面回答,可是眼中的那一抹軟弱和動搖已經替他說出了答案。

  「那好。」錢千芊點點頭,「既然那麼多年你們都走過來了,那為什麼不繼續走下去呢?我經常在女性勵志書上看到這樣一句話:『愛情可以解決一切』,你為什麼不讓愛情來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呢?」

  她有些天真的話語換來任偉倫的再度苦笑。他抹了把臉,歎道:「千芊,你要知道,愛情不是萬靈丹,它不可能解決一切問題。而且,我已經用這所謂的『愛情』解決了太多次我和她之間的問題了。這些年裡,每次我們吵架,都是我先低頭求和,不管有沒有道理,我從來都是主動道歉的那一個。五年前她要去日本,我放下自己剛起步的工作飛過去陪她;三年前她要離婚,我用盡所有辦法也留不住她,只好放手,我把大部分財產都給她,只希望她過得好些。可是,有誰問過我過得好不好呢?有誰知道我那段時間活得有多痛苦呢?不要以為是男人就可以包容一切、承擔愛情中的所有,我們的心……也是會痛的。」他點著自己的胸口,語氣真誠而又遺憾。

  被他這麼一說,錢千芊語塞了。在愛情這方面,她沒有太多經驗,她說不過已經是過來人的任偉倫。可是,若要她這樣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兩人分手,她做不到!當年在大學裡,她那麼拼命地勸他們兩個分手他們仍是結了婚;為什麼五年後的今天,這段長長的、堅韌的愛情卻要在當事人的任性和倔強中灰飛煙滅?

  不行,這絕對不行!錢千芊用力搖頭,「我……我只知道,如果你愛她,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她走!」

  任偉倫緊抿著嘴,不說話。

  錢千芊急了,又叫:「我……我還知道,既然在這段感情中每次先低頭的都是你,那麼這次你就再低一回頭又怎麼樣?你得到的,絕對比你失去的多!」

  任偉倫還是不說話,可是心裡的堅硬防線卻似乎崩塌了一角,他突然覺得有些心浮氣虛起來。

  她都這麼說了還是不行哦?錢千芊氣得幾乎要血管爆裂,她什麼話也不想再說了,「噌」的一下站起身就往門外走。可惡,姑奶奶她也不幹了!反正這兩個當事人都不珍惜他們之間的愛情了,她幹嗎要在這邊「皇帝不急急太監」?她怒氣衝衝地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過頭來,對坐在沙發上沉默的任偉倫說了最後一句:「我只知道一件事,沒有犧牲和讓步的愛情,不配稱作愛情。」說完後,她默默地替他關上門離開。那個瘦小而堅強的背影,竟讓目送著她的任偉倫有些怔忡了。

  錢千芊走後,偌大的豪華套房立刻陷入沉寂,只有中央空調的聲音嗡嗡鳴響著,持續製造著乾燥而冷颼颼的空氣。任偉倫呆坐在真皮沙發上,久久不能成言。他心裡知道,錢千芊的這最後一句話,是主觀而毫無道理的指責,只有從沒親身經歷過愛情的理想主義者才會這麼說。可是為什麼,今夜聽了這句話的他,竟會覺得臉頰有一絲發燙了、覺得心底湧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動搖?

  他低下頭,小心地藏住眼底的寂寞,伸手摸了摸快要睡著的木村,小聲嘀咕:「那個女人說的話完全沒道理,是吧?」錢千芊又不是他,她怎麼知道他心底的矛盾和掙扎呢?

  木村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輕輕叫了一聲。它只知道,它想念它昔日的女主人。

  翌日上午 S市國際機場

  衛嵐坐在寬敞明亮的候機大廳裡,腳邊放著兩個深藍色的手提箱。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上身穿了一件綴滿流蘇的水藍色露肩洋裝,下配同色系緊身牛仔褲,頭上戴著大大的白色草帽。她臉上施了薄薄的粉黛,看上去清爽而俏麗。可是她的表情卻晦澀低沉,她耷拉著眼皮,嘴角下撇,眼睛裡閃著有些哀怨的光芒。這副晚娘面孔足以毀掉她所有悉心裝扮的美麗,然而——她並不在意。只是雙手環著肩頭,仿佛覺得冷似的,低低地埋下了臉,什麼都不想聽、不想看。

  今天她來到這裡,是要搭飛機去日本度假。大凡人出國遊玩都興致勃勃,可是她卻垂頭喪氣、沒精打采。她想起今天早上拎著行李招計程車時,花輪死死咬住她牛仔褲的褲管不讓她走,而好友錢千芊雖然上前抱起了狗兒、替她解了圍,可是她的眼睛裡也閃爍著不贊同的神色。

  的的確確,誰都會認為這是個愚蠢至極的決定吧?為了和前夫賭氣,她竟然放任自己和一個完全不愛的男人一起出國度假——在這世界上,恐怕再沒有像她這樣愚笨可笑和意氣用事的女人了吧?衛嵐有些哀怨地瞥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笑得一臉幸福的男子。而陳志鐸感覺到衛嵐在看他,他立刻轉過頭來,沖她咧開憨傻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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