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葉雙 > 正妻夜逃 | 上頁 下頁


  「姨母走的那年,娘曾經帶我去汪家,想要接了你回來住,可是姨丈不允,我娘氣得出手打了你爹,罵他忘恩負義,任由小妾逼死了糟糠之妻。」

  汪襲綠聽了一愣,原來這才是兩家斷了來往的真正原因嗎?

  她那個爹一向心高氣傲,即使他真的做出這樣令人髮指的事來,也容不得旁人多說一句,而印象中姨母的性子和她娘不同,爆炭似的,的確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從此以後,我娘每年都想要托人送東西給你,可是你爹防得緊,總不能將東西遞到你手中,我娘沒少為這事掉過眼淚。」

  「對不起,我不知道……」汪襲綠為曾經以為的被遺棄而自責著,她怎麼會以為她娘去世之後,便再也沒有人關心她了呢?

  「你當然不知道,你那個賊爹,一心要名,哪裡管得了什麼是真的為了你好,他對不起姨母,又怕人說道,巴不得把你藏得牢牢的,免得讓人知道他做過的好事。」江成恪沒好氣的說道,顯然沒有一點不該在她面前議論她父親的自覺。「可咱娘不同,她向來心疼你母親,更心疼你,而咱們江家的父子心疼她,自然也就心疼你。」

  江成恪說話直接、態度坦蕩,倒讓汪襲綠對於自己方才的戒心和猜忌有著濃濃的羞赧。

  望著她不好意思低下頭去的模樣,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伸手如幼時那樣拍了拍她的頭,溫和而寵溺的說道:「說吧,只要是你想要的,咱們江家都會傾全力為你完成。」

  他掌心的溫度在瞬間溫熱了她的四肢百骸,讓她再無遲疑,再顧不得遮掩已經蜿蜒而下的淚水,她抬起頭定定的望著他,緩緩地說道:「我想死!」

  這幾年,江成恪已經慢慢接手江家的生意,在送往迎來之間,還有跟那些老奸巨猾的商家打交道之時,他以為這世間已經再沒有什麼事能夠讓他驚訝了,可是她這輕軟的一句話,倒真是嚇壞他了。

  他臉上的笑容驟褪,想也沒想的就拔腿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江家三兄弟已經齊聚,連姨母和姨丈也是神色沉重的直盯著她瞧,還一人一句接著勸著她別做傻事。

  汪襲綠望著眼前這些毫無疑慮就接受她並真心對待她的親人,知道他們是真的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可是她完全插不上話可以解釋,見他們的神情益發擔憂,她索性站起身來。

  見狀,眾人倏地噤聲,但仍緊張的望著她。

  「小時候,我曾聽娘說過,姨丈家有家傳秘藥,能讓人死,也能讓人生,是真的嗎?」

  一說到這個,江聚峰立刻忘了方才的緊張,驕傲無比地挺著胸膛說道:「自然是真的。」那可是祖傳秘藥,厲害得很,由於藥材難得,總共不過三顆,是被供在祖先牌位前的。

  聞言,汪襲綠忙不迭的盈盈下拜,真切地道:「此事既是真的,襲綠斗膽請姨丈賜藥,助襲綠脫出褚家泥淖,襲綠願將娘留下的嫁妝全數拿來彌補姨丈的損失。」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也不是笨的,明白了她不是真的想死,而是想要詐死,高高提起的心安穩的放回了心窩,江家三兄弟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

  至於江聚峰則是看了眼早已泣不成聲的妻子,想起了這幾年妻子的愧疚,這回只怕這個忙他要是敢說一個不字,妻子就會立刻哭死在他面前。

  為了妻子,也只能對不起祖宗了,反正藥嘛,就是要讓人吃的,就算吃了一顆少一顆,那也不過就是顆藥嘛!

  主意既定,江聚峰正色望著汪襲綠,問道:「你可想仔細了?」

  這是攸關一輩子的事,可不能貿然去做,汪襲綠的那些嫁妝,在旁人眼中看起來或許眼紅,可在他江家卻是不算什麼,他在乎的只是汪襲綠會不會後悔,因為一旦詐死,便是拋去原有的一切。

  「自然是想仔細了。」面對姨丈嚴肅的垂問,汪襲綠馬上頷首回道。

  若非早已想仔細了,她又怎會冒失上門呢?

  望著她堅決的表情,江聚峰沒再多說什麼,應允了,「好!」接著便和三個兒子熱切的討論著該怎麼做,怎樣才能天衣無縫。

  汪襲綠瞧得又是一陣眼眶發熱。

  忽而,她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胸懷,她知道這是姨母,因為姨母的身上總泛著和娘親一樣的溫暖,便在這一刻,她終於覺得不再寂寞。

  ***

  夜裡睡不飽,日裡又是大喜大悲的,汪襲綠打自姨母家回來,便有些懶洋洋的躺在窗邊的榻上,有一頁沒一頁的翻看著書冊。

  半屏和紅串對視一眼,倒沒有出聲擾了主子的清靜,這幾天不只是主子覺得困擾,便是她們這兩個做丫鬟的也有些煩不勝煩。

  以前總盼著少爺能夠待主子好些,多來主院,可她們卻沒想到一旦少爺來得多了,來打探的丫鬟婆子也跟著多了,她們又不能板著臉不理人,這幾天應酬了許多撥的人。

  所以當主子好不容易有能機會可以歇一歇、喘口氣,她們自然樂見其成。

  可是這樣的安靜並沒有維持太久,不多時,門口便傳來一陣聲響,汪襲綠一聽,眉心倏地蹙起。

  莫不是他又來了吧?

  這樣的念頭還沒轉完,褚靖南的身影便如風一般刮了進來,嘴裡還不斷嚷嚷道,「快!爺快餓死了……你們兩個丫鬟快送點吃的來。」

  見他一進門就毫不客氣地指使自己的丫鬟,汪襲綠的細眉皺得更緊了,但到底知道做一天和尚得要敲一天鐘的道理,於是她起身趿著軟鞋迎了上去,又順道給了丫鬟們一個眼色,兩人便下去張羅了。

  「爺這是怎麼了,怎麼餓成這樣?」汪襲綠的語氣不鹹不淡。

  這段時間,她待褚靖南便是這樣的態度,不能攔著不讓他來,卻也沒有對他的到來有太多的熱忱,該做什麼還是做什麼,只要讓人說不出一句閒話便行。

  「最近邊關吃緊,朝堂上正議論著要不要出兵,討論了幾個時辰,連午膳也不讓人吃了。」

  她一走近,他便雙手大張,她一瞧便知他是要她為他寬衣,她的雙頰驀地飄過一抹淡紅,卻仍鎮定地為他解開了腰帶,又急急地為他張羅了舒適的衣裳為他換上。

  才剛換好,汪襲綠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褚靖南已經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帶往暖榻上,讓她坐好之後,他才跟著坐下。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仿佛兩人之間合該這樣的親近,汪襲綠心中原就未熄的煩燥更盛,卻又不想靜默著讓彼此都尷尬,只好開口道:「爺既然累了便歇會兒,我去瞧瞧紅串她們準備得如何了。」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她便要起身,可是才穿好了鞋要走,手又被扯住。

  「這些事自有丫鬟會做,你陪我坐著說說話兒。」

  其實連褚靖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以前他進這院子,都是因為規矩,迫於無奈,可這幾天他卻是只要進了家門,雙腳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自顧自的往這兒轉來。

  這屋子裡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寧靜,即使不說話,只是瞧著她,他也覺得舒服。

  汪襲綠逼不得已只好又坐了回去,而且她從未見他如此心平氣和的同她說話,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她想了半天,澀澀地問道:「爺想聊什麼?」

  他真的看起來不像會同她聊天的樣子,而她也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

  「我……」被她問得一楞,褚靖南也有些尷尬,他放開她的手,頓了許久才道:「不如……咱們下盤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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