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柚心 > 情絲彎彎繞指柔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爹在她面前露出這樣嚴肅的神情。

  女兒這一番話徹底洩漏了女兒家心思,也讓秦繼遠意識到自家閨女與那賊匪的感情比他所以為的還要深刻。

  他直言不諱地剖析道:“人人都知道,冥王寨幹的全是劫富濟貧的俠義之事,下手的對象都是貪官污吏、不公不義的惡人,深受市井百姓推崇,甚至被尊稱為英雄,但對皇帝來說,他們只是一直削著帝王的臉顏、暗諷朝廷無能的存在。”

  女兒畢竟是養在閨閣中的女子,涉世未深,又怎麼會明白朝廷與江湖勢力間這微妙的關係?

  秦思從未想過從皇帝的立場來看冥王寨竟會是這樣……想起殷淮、想起冥王寨的那些人即將面臨的危險,她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因此對皇上來說,不管冥王寨是義賊或是真的盜匪,都非剿滅不可。”那瞬間,秦思的心緒萬分複雜,腦子卻因為太過混亂,茫然得不知該做何反應。

  秦繼遠看著女兒大受打擊的模樣,意味深長地下了結語——

  “你好好想想,殷淮這個男人,是不是值得你拋棄一切,託付終身。”

  ***

  另一方面,殷淮領著弟兄剛回山寨,一路風塵僕僕,尚不及梳洗換衣,便因為內心滿溢的思念,急欲想見心上人兒一面。

  在北方,他們親眼目睹了邊境百姓的苦難。

  他們不知道北方的地方父母官是怎麼與朝廷聯繫的,又或者是怎麼與京中的大官勾結,該到的賑糧與錢銀全都平白無故失了蹤。

  天寒地凍,餓莩遍地的慘狀與豐衣足食的繁華京城形成極諷刺的強烈對比;再有,聽聞北境外族蠢蠢欲動,雖有駐軍鎮守,仍然傳出不少越境擄劫之事發生。

  他想和秦思訴說這親眼目睹的一切,傾訴內心的鬱悶,可當真動了想見面的念頭,卻赫然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秦府坐落在京城何處?

  好在巴圖爾主動領路,解決了他的難題,否則他真不知道這滿腔思念要如何壓得下去。

  只是,待巴圖爾領著他來到秦府大宅,他只覺心臟猛地一陣緊縮。

  秦府大宅占地極廣,氣勢恢弘的門前有一對威武的石獅子,門梁前懸著兩盞明晃晃的燈籠。

  門外,手持長槍的護衛站得直挺挺的,槍上銀簇箭頭發出的冷銳光芒,與門梁前那兩盞繪著秦家家徽的明燈相互輝映,刺目的映入殷淮眸底。

  猶記他曾看過她身上的玉飾,當時只覺得上頭的雕紋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在義父未逝前,他們曾與頗受皇帝器重的兵部尚書秦繼遠親自訓練的子弟兵交手過,只要是秦家兵,軍袍的手臂處皆繡有秦家家徽,他會對秦思玉飾上的雕紋覺得熟悉,原來就是當時留下的印象。

  原來秦思根本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閨女,而是兵部尚書秦繼遠的女兒。

  回想那日臨行前,他向秦思表明心意時,她臉上的神情古怪,且那日她在密林中遇險,她的家人派人來尋她時,她堅持不讓他送……

  那日來尋他的應是她爹的親兵,若是他不放心地堅持目送她離開,偷偷瞄一眼,便會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雖說義父之死與秦繼遠無關,但卻跟朝廷高官脫不了干係,加上寨中兄弟均是受朝廷人士的迫害而落難……他無法跨越心頭的那道檻!

  殷淮渾渾噩噩地盯著那兩盞在夜風中搖曳的燈籠,內心紛亂的理不出頭緒。

  “嘎!”

  驀地,領路帶他來到秦府的巴圖爾盤旋在空中,發現他依舊杵在原地,於是揚聲催促。

  他回過神,盈滿思念之情的心在知道秦思應該就是他最痛恨的高官之女後,瞬間凍結。

  “嘎!嘎!”見主人遲遲沒有移動腳步,巴圖爾愈飛愈低,最後甚至拿它的巨喙去扯他的衣袖。

  殷淮斂下心思,唇角泛出苦笑。

  他怎麼也沒想到,期盼許久的再會佳人竟會是這樣的局面。

  如今她就近在咫尺,既然來這一趟,也是該見她一面,當面要個確切的答案。

  ***

  與爹親說完話,秦思也沒了過節的心思,推說身子不舒服便回到閨房歇著。

  她躺在榻上,腦中不斷思索該怎麼告訴殷淮朝廷將剿寨之事,但這麼做,讓冥王寨有了防備,爹親是不是會遭皇上以辦事不力為名降罪?

  混亂的思緒塞滿腦海,這時眸底突地映入一抹熟悉的頎長身影,她的心猛地一凜。

  難道她是因為太思念他才產生幻覺嗎?

  一定是的,一直以來他們都是在玄覺寺的竹林裡見面,殷淮根本不知道她住在何處;再說秦府戒備森嚴,進入她的閨閣哪有這麼簡單?

  她反覆思索,越發認定眼前的身影是出於自己的幻覺,正想下榻倒杯茶來潤喉,突然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思兒……”

  今晚是元宵夜,殷淮可以感覺得出秦府內苑氣氛熱絡,他本想在她的院落擇一隱密處等她回房,卻發現她寢房是亮著的。

  他不費吹灰之力的揀了顆石子打暈了守在門外的丫鬟,進入她的閨閣,聞到房中屬於她身上香息的味道,他的心卻是越發往下沉。

  真正走進這屬於她的天地,他便更加確認他與秦思的愛情有多麼可笑。

  他原本認為兩人的身分懸殊,要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但對她的情意越發深刻,讓他下定決心,就算再困難,他都會堅持求得她爹的認同,讓他將女兒嫁給他。

  可如今知道她真正的身分,這份為她悸動的情思,也終將成為遺慽……

  耳底落入情郎久違的輕喚,秦思的心沒有因此雀躍,而是慌亂地直墜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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