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攸齊 > 槍聲與告白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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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關車門,鎖車,輕搭她的腰,一道步入電梯。應該是她方才那一腳讓他誤以為她醉了,她不打算解釋,進電梯時順勢將重量放他身上,頭靠上他肩,合起眼簾。 顏雋垂眸去看她,看她兩排密睫在眼下投落陰影,看她面紅如桃。 明知這是工作,不該有個人情緒,他還是任由她一點一點地,踏進了心裡。 電梯停下時,誰也沒動。兩人身上味道其實都不好聞,帶了一點實驗室裡 福爾馬林的氣味,又夾雜著小吃店裡沾染上的煙酒、熱菜味道,味道實在複雜,但在彼此身上嗅見同樣氣味,又特別安心。 說「如果」不切實際,但又渴望世上有如果——如果時光可以停留,請為我們將腳步停在這裡,讓我(她)可以依靠他(我),讓我(我)可以感受他(她)的心跳(呼息)和他(她)的體溫(柔軟),即使多一秒也好,都是珍貴。也許情感的發生不需言語,只要兩心相印,你明白我,我懂得你。 知道電梯還要往上,不該久占,顏雋摁住開門鍵,先打破沉默:「沈小姐,到了,進去洗過澡再睡。」 她慢慢睜眼,對上他無波瀾的神情,心頭難免湧上失落。「我知道。你也早點休息。」說話時眼睛澄淨,哪有醉態。 掏出大門鑰匙,她邁步走了出去。 他閉了閉眼,展眸後,平靜地跟了上去。 跑台考試相當順利,成績如何那又是之後該檢討的事了。將大體老師身上的綁線與號碼牌整理收拾後,已過晚飯時間,沈觀只想早點返回住處用餐休息。她脫去實驗衣,掛在角落衣架上,拎起包正要步出辦公室,顏雋推門進來。 「講完了?」稍早前剛返回辦公室,他握著手機跟她說要出去接個電話。他點頭。「可以走了?」 「嗯。」 他脫去身上那件白色長袍,掛上角落衣架,拎起自己的西服外套,才與她一道離開辦公室。 「剛剛是林叔叔的電話。」他跟在她身後進人電梯,語氣略顯嚴肅。想起來那是他父親過去的同事夥伴。 沈觀頓了腳步,回首看他一眼。「有進展?」 「那個指使年輕人去裝針孔的人被約談時,供出了鄒宜平。」 沈觀不意外,只是還是會難過。她拿她的信任,換鄒宜平的處心積慮。「他們跟宜平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鄒宜平養了一些小弟,派了其中一個去辦這件事,這個小弟就找了需要錢的孩子來利用。」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年頭利用年輕孩子犯罪的事屢見不鮮,只是最近這些在社會新聞還是電影中才能看見的劇情在她生活中頻頻上演,心裡仍有一種難言說的感受。「有沒有跟你透露接下來會怎麼做?」 「會先約談鄒宜平。」 她點點頭,這似乎是警方辦案必經流程。 「必要時,需要我們出面對質,沈小姐要有心理準備。」他靠著鏡面看她。他襯衣潔白筆挺,西服搭在臂上,這樣立在那,也是斯文俊朗。 沈觀笑一下。「對質就對質,我也想聽她說她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最近可還有與你聯繫?」 「傳訊息,滿常Line我,多數時候是關切我的生活近況。」或許也是想從中獲知相關事件的發展,比如針孔事件的調查進度。 「她以往也如此關心你?」 「從一開始認識,她對我就是關心,很多的關心,讓人難拒絕她的好。」鄒宜平在校內餐廳打工,她偶爾光顧,但未曾與店內員工有所交流。大三那年一次去用餐,忽下起大雨,她不巧未帶傘,站在餐廳門口發呆,鄒宜平摶了把傘給她。 她接過,並承諾明日帶來餐廳還她,鄒宜平道:「我明天不會來,要期中考了,所以跟餐廳請了假。」她才知道鄒宜平是校內學生,小她兩屆,在餐廳上班是打工性質,做鐘點的。 她問了鄒宜平姓名和糸所,知她也是醫學院,雖不同系,但確實多了份熟悉感,自然而然便對她留下良好印象。 隔天她送傘去還,鄒宜平要了她的電話。氣象預報是雨天,鄒宜平傳訊提醒她帶傘;氣象預報說氣溫要降了,鄒宜平傳訊提醒她早晚加件外套;夜裡也能收到簡訊,提醒她早點休息。 她一人在北部求學,無親友在身邊,即便自小就是獨立又堅強的個性,被這樣噓寒問暖,也會被感動。她去餐廳用餐的次數多了,鄒宜平約她出門逛街、 看電影、喝下午茶的次數也多了。人的情感就是這樣慢慢建立,心也慢慢變熱。 「往往能夠傷害我們的人,都是身邊關心我們、瞭解我們的人。」顏雋的聲音將她從憶想中抽離。 她認同他。「都是事情發生了,才知道他們的關心與接近,其實是為了掌握,而不是真心。」 許多事都是從經歷中學習。沒有哪種體悟、哪種成長是不痛的,哪怕只是學騎單車,也要摔過幾次、哭過幾回,才能找到訣竅,多經驗幾次,皮肉練粗練厚了,也就不痛了。 兩人出電梯,在夜色中慢慢往停車處行去,他們速度都不快,腳步亦不大。她低著眼走,他看著她走,影子交迭,卻是慢慢走向並行線。 兩人間有好長一段沉默,他先開口:「如果鄒宜平認罪了,沈小姐就能回復安穩的生活。」我們的雇傭關係也就此結束。 「嗯。」她沒看他,低低應了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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