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攸齊 > 槍聲與告白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沈觀明白母親的顧忌,轉而看著祖母,道:“阿嬤,其實爸爸的事情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都這種時候了也不必再瞞我。”

  “誰跟你講的?”黃玉桂一貫慈藹的神情在這刻透著罕見厲色。

  “也不用誰跟我講。小時候每次問你或媽媽,爸爸為什麼晚上都不在家,你們總告訴我他在工作,要我小孩子別多問,我從沒懷疑過你們。後來他走了,這事情一直放在我心上,你們不提,但我還是會想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網絡很方便,即使是幾十年前的事,想要查並不難,何況我已經知道偷拍我的主使者叫張金山。”

  黃玉桂面色難看,胸口起伏明顯,王友蘭擔心地看著她,她卻在這時歎了口氣。“算了算了,大華是你爸,瞞你這個也沒意思。”說罷拍了拍王友蘭手背,示意她講。

  王友蘭開口:“說是約談,其實是找我們去和張金山還有其他關係人對質。”

  警方先約談了張金山,會約談他全因為沈觀被針孔偷拍一事的嫌疑人指出主使者是“寶哥”。張金山到案說明,坦承自己就是“寶哥”,也是財神廟管理委員會的主任委員,但他不認識這個裝針孔的年輕人,亦不認識被害者沈觀。

  警方提及他曾經是鄭智元的助理,懷疑他對當年沈家人報案鄭智元是兇手一事懷恨在心,才跟蹤沈觀,並裝置針孔。張金山聲稱他不認識沈觀,也未對她做任何報復行為,但他承認自己確實跟過鄭智元,所以認識沈大華及其母與其妻。

  警方又查出當時沈家兩位太太跟廟裡要求調閱監視器時被拒絕一事,是張金山下令要當時出面與兩位沈太太交涉的委員這麼做。張金山也未否認,他確實要廟裡的委員不讓她們調閱監視器,並謊稱監視器壞了;此舉並非要掩飾什麼罪行,是因張金山在委員報告有信徒想調閱監視器畫面時,他隱在管委會辦公室暗處觀看,認出那兩位沈家女士,故讓委員拒絕她們的要求。

  張金山早年跟著鄭智元,頗受器重;除了是助理,鄭智元後來還將賭場經營交給他全權負責。沈大華找人詐賭時,張金山就在現場,卻未實時發現,被沈大華的小弟拿走近百萬現金,事後鄭智元自然將錯怪在張金山頭上,張金山又將矛頭指向始作俑者,只不過他尚未去向沈大華要公道,沈已被鄭處理掉。

  “所以他不讓你們看監視器只是因為他當年是賭場管理者,他不高興爸的行為才故意不讓你們調閱,但他不知道有蛇跑進女廁的事情?”如果真是如此,牽扯上他只剩一個可能——他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背了黑鍋。

  “你被蛇咬我老覺得怪,所以那時我沒說有蛇跑進女廁,怕打草驚蛇,只說有東西掉了想看看掉在哪,他應該是真的不知道蛇跑進廁所的事。後來他和那年輕人對質時,那年輕人說詞漏洞百出,因為前後兜不攏,最後才坦承是他一個朋友要他做的,說只要裝了針孔,就給他五萬,這麼好賺他當然就答應了。我看張金山是真的不認識那年輕人的樣子,不過犯罪的人往往不會承認,他也可能是演的。”

  “那年輕人的朋友要他把責任賴給張金山?”事情真如她所推測,但為何將犯行推給張金山?

  “對。那個年輕人說他朋友交代,萬一被警方查出來,一定要說是張金山指使的。”

  “他有說他朋友是誰嗎?”

  王友蘭問黃玉桂:“媽,你記不記得那年輕人說的那個名字?”

  “好像叫什麼……”黃玉桂想了想,道:“忘了,想不起來,警方那邊是一定會去查的。”

  看起來似是無進展,卻也並非全無收穫,至少幾乎能排除張金山是幕後主使者的嫌疑。

  “沈小姐相不相信張金山的說詞?”從她老家出來後,她一路沉默無語,盯著車窗外不知在想什麼。一句話在他喉裡翻了幾回,終於問出口。

  沈觀側過臉蛋,看著他幾乎陷在黑暗中的側臉。“我信。他當然有可能說謊,但我更相信他所言屬實。”

  “你說過,那天知道你們會去拜拜的只有鄒宜平。”他明白她為什麼可以在無證據下認定兇手是誰。

  對向車流經過,由遠而近的燈光在他面上滑過短瞬燦亮,她道:“如果我沒猜錯,那麼這些年的交情,我不知道算什麼。”她側過身,幾乎背對著車窗。“你說人的心思怎麼可以這麼可怕。為了做這些事,可以花費那麼多時間來與我交陪。當她對我表示關心時,心裡想的是什麼?她既然對我做這種事,必然是對我有所怨恨,又怎麼做得到在面對我時表情是高興的?”

  顏雋沒講話,看了眼左後視鏡,輕踩煞車。

  小時候,快樂生活是一件簡單的事。

  長大了,慢慢發現原來簡單的生活才是最快樂的事。偏偏懂這道理時,很多事都已經變得不那麼簡單了,親情如此,友情也是。面對已不簡單的感情,誰都會難過,需自己咀嚼品味,然後消化,無需誰來為她解釋那滋味是酸是甜、是苦是甘。

  “下次再見她時——”沈觀頓住了。他踩了幾次煞車,車道換了兩次,前車仍是那一輛。她坐正身子,看右後視鏡。

  “沈小姐。”他打方向燈,欲切進外車道。“你田徑成績怎麼樣?”

  “尚可。”她留意後頭有部車跟得緊。

  “請記得一件事,無論什麼情況下,以自己安全為第一考慮,你有了遲疑,我就多一分顧慮。”車已開進外車道,騎乘在機車道上的摩托車倏地朝外車道過來,前後有車,內側車道亦有車,他們被包夾了。

  前車與左車共下來三個男人,機車騎士等在一側。他不會飛天遁地,這陣仗要安全離開並不易。“沈小姐,有機會就逃。”

  “我知道。”沈觀摸出前頭置物箱的噴霧槍,車窗在這時被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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