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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小女警比比前頭,喘口氣,才問:「你……習慣那種味道了嗎?」

  楊景書微挑眉,唇角含著淺淺的笑意。「算是吧。」

  「那你一定做很久了?」才有可能習慣屍臭味。

  「十幾年。」一截半透明身體突現他身前,頭顱提在手上,接著,手一抬,在他面前把頭接上脖頸。他一怔,好笑地看著那半透明的小女孩。

  「十幾年?那你是老前輩了。你看過很多這種情況的?」小女警頭一回遇上這樣的案子,相機又出問題,心裡直發毛。

  「你新來的?」楊景書不答反問。妹妹,你嚇不了我,倒是嚇到警察姐姐了。

  因為他們一直拍我跟姊姊啊,我們衣服不見了,姊姊不想被拍。

  「嗯。我到職一個多月而已,所以是第一次這麼直接看到那種畫面。」

  楊景書也看得出來這是個菜鳥警察,可他除了微笑相待,還是微笑。

  妹妹,警察叔叔和警察姐姐只是想幫你們找兇手。

  不用了,我跟我姊姊知道是誰。是住我家隔壁的叔叔,他說我爸媽車禍,要帶我們去醫院,可是他卻帶我們去一個我們沒去過的房子裡。

  「那……」小女警看看他,問:「你做這麼久了,有沒有遇上……就是比較特殊的事情?」

  但是只有警察能幫你們抓到那個壞叔叔,你就別嚇他們了。

  「先生?」見他不說話,小女警戳戳他手臂。

  楊景書回神,看著女警。「你剛剛說什麼?」

  「就是……嗯……你有沒有遇過奇怪的事?像是——」

  「警官大人,拿著吧。」張啟瑞突然拿了一把香,走了過來。

  女警楞了楞,好像在這刻終於確定了什麼,她幾乎快哭出來。

  接過一小束香,她悄悄瞄了瞄周遭,確定什麼也沒看見後,便跟著兩位禮儀師拜拜。

  她隱約聽見拿香給他的那位禮儀師口裡念著什麼「小妹妹,我們都是來工作的」、「拍照才能幫你們找到兇手」、「你們也希望兇手被抓到吧」等等的,女警又瞄瞄周遭,只覺周身冷涼。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張啟瑞拿過女警手裡的香,又拿了楊景書的,一大把就這樣插在土裡。

  女警半信半疑地回到發現屍身的地方,張啟瑞看著前頭那另一個屍體陳屍處,道:「小的那一個肯拍,但為什麼她要阻撓他們去拍大的那一個?」

  菜鳥女警跑來說相機壞掉時,他目光一挪,看見應該是妹妹的靈體遮在鏡頭前,哪一部相機對著另一具可能是她姊姊的屍身時,小妹妹便擋在那個鏡頭前,用手、用臉,甚至拿著斷掉的手掌先按住快門。

  那個樣子不像頑皮,也非好奇,比較像是不願意被拍;而姊姊就藏在離陳屍處最近的那棵大樹後,露出一顆慘白透明的頭顱,像在偷看他們。

  「我不知道。」楊景書噙著笑,淡應了句。

  不知道?這回答真有玄機。他不是反問他他在說什麼,而是答他不知道,所以這證明他真看得見吧?

  楊景書看不看得見根本與他無關,他也不是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純粹是因為對於自己擁有陰陽眼時不時就要見鬼而感到困擾。前陣子聽法師說在背上弄個鍾馗刺青就能不再見鬼,他不過是想知道楊景書對於這方面有沒有更深的瞭解,偏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個葬儀社的,麻煩一下。」封鎖線內,有誰喊了聲。

  楊景書拍了下張啟瑞,兩人穿上鞋套、戴上手套,鑽入封鎖線內。

  一個員警忽然從裡頭沖過來,不經意撞了楊景書一下,他喊一聲「小心」,回首時,就見那員警「哇」一聲吐了出來——是方才那個跟他們借相機的女警。

  不知忍了多久了,這一吐,沒完沒了,女警彎著身吐得淅哩嘩啦,楊景書看著看著,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有個女孩也是吐得這麼淒慘,不知那女孩現在遇上這種情況時,是不是習慣了?

  他輕喟一聲,伸手輕拍女警的肩,道:「辛苦了。」

  他人都以為這個工作簡單,就是看屍體和抬屍體,但其實,真的不容易。

  「你真的要做這個工作?,」楊景書坐在機車上,看著方從大樓走出的女孩,她背著背包,手裡一瓶保久乳和一份吐司。

  「真的。我人都下來了你還不信呀?」上次說要跟他一起做葬儀的工作後,等了近一個月才有這個機會,她當然要好好把握,所以半小時前接到他電話時,她便迅速下床盥洗,還烤了份吐司。

  「很辛苦,你不要以為很簡單。」他看過仁凱、石頭、西瓜他們第一次摸到屍體的反應,吐到胃都快翻出來,他實在不以為她可以做這種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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