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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外面的雨聲很大,肆虐而張揚地下著。廊道裡的兩個人,緊緊地依偎著,誰都沒有再說話。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忘,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企,藥成碧海難奔!

  怎堪又多情?怎奈又多情?怎恨又多情!

  不知過了多久,輕柔的腳步聲自廊道的那一面傳來,兩人卻都不動,仿若未聞。

  朱木紅門“咿呀”一聲打開,明亮的燈光在那一瞬間照亮了整個廊道,沈諾和程輕衣的身影在燈光下卻愈見孤立。

  秦若煙手執明燈站在門口,默默地注視著這對人兒,臉上的表情並不是驚訝與鄙視,反而透露著濃濃的悲哀,仿佛親眼看著一場悲劇上演,卻無能為力。

  沈諾懷中的程輕衣卻在此時低聲說了一句,“桃花開得好豔啊……”

  沈諾起初還是沉默,但忽然間目光一顫,將程輕衣推離開自己的懷抱,燈光映上她的臉,隱隱浮現著一層死灰色!

  “輕衣。”沈諾叫了一聲,程輕衣卻毫無反應。

  “輕衣!輕衣!你醒醒!你不要睡過去,你不要睡過去啊!”沈諾拼命地搖她的身子,但程輕衣依然沒有反應。

  眼淚在那一刻崩潰而下,沈諾抓著程輕衣的肩,一貫沉著冷靜的他卻在此時完全失去了主意。

  門旁的秦若煙看著這一幕,咬了咬唇,突然走上前“啪”的重重打了沈諾一記耳光,喝道:“你清醒點,愣著幹什麼?快看看還能不能救啊!”

  那一記耳光過後,沈諾整個人都靜了下來,他感激地看了秦若煙一眼,一把抱起程輕衣匆匆往房間走去。秦若煙叫道:“等等!”說著跑上前把那個錦盒遞給他。

  沈諾遲疑了一下,秦若煙跺腳道:“人還在猶豫什麼?難道真的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嗎?”

  沈諾一咬牙,接過了盒子道:“多謝!”

  秦若煙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的焦慮之色卻沒有淡去,伸手入懷,取出了一樣東西,放在手上,瑩瑩生光。

  ——犀角摺扇。

  也許情緣真的是無法擺脫的罷……

  明知無望,卻仍是堅持著。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風起了,雨還未下,天空陰鬱,一如輕塵居中的氣息,浮動著禁忌與沉悶。

  程輕衣在傾紅的攙扶下坐到了梳妝鏡前,鏡中的人的臉色已不再是蒼白,而是枯黃色,有著很黑的眼袋和發白的嘴唇,早已沒有了以前那樣即使病態卻依舊嬌柔的美麗。

  程輕衣默默地注視著鏡裡的自己,目光中流動著很奇怪的表情,竟不是哀傷,也不是惋惜。她伸手去抓梳子,手卻一顫,梳子掉到了地上,傾紅連忙揀了起來道:“小姐,我給你梳吧。”

  “不,我自己來。”程輕衣拿過木梳,很慢很慢地梳著,梳子停下來時,上面已纏繞滿了髮絲。

  程輕衣就那樣看著那些髮絲,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笑了起來。傾紅一臉焦慮地盯著她,心中充滿了不安。

  “桃花女子……桃花女子……呵呵呵,如果我現在以這個樣子走出去,不知道還會有誰會認出這就是以美麗與疾病一起聞名杭州的程府大小姐……傾紅,我現在是不是變得很難看了?”

  “怎麼會呢,小姐永遠都是那麼美的……”傾紅說了一句眼圈就紅了,背過臉去偷偷地擦眼淚。

  程輕衣溫柔地笑道:“傻丫頭,哭什麼?美人遲暮,人總是要老的,我只不過比別人早些時候罷了。但是沒關係啊,我曾經美麗過,那就夠了,桃花也只能在春季裡明豔一時,到了夏天就凋落了。幸好,師父幫我畫了畫像,留住了我最美麗的形象,以後你們看著畫,就能時時想起我的美麗來,那就夠了……”

  “小姐——”傾紅再也忍不住,垂頭哭了起來。

  程輕衣放下了梳子,道:“師父呢?師父在哪?我梳好頭了,我要去見他,我不要和他分離,哪怕只是一會兒。”

  “沈公子為小姐親自煎藥去了,馬上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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