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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其實,其實不是那樣的,其實那天自己是想留住他,不讓他走的,可是後來看著他黑潤如玉的眼睛,就說不出來了,雖然還是扔了句那麼露骨的話給他,但估計在他年長了十幾歲的心裡看來,那也僅僅只是孩子氣的一種表現方式吧。

  那是他的第一次離開,一去就是一年多。

  在細數了五百多個日子的花開花落、雁去雁回後,就在霜露都凝結成了冰,紅爐烤火亦覺得寒冷時,丫鬟們一路笑著跑進來說,“沈公子來啦沈公子來啦!”

  雖然一直在等候,但是驚喜卻總是在最無準備時突兀地到來,於是手裡捧著的茶杯便因著心跳而顫了一顫,滾燙的茶潑出來,浸濕了紅襖的下擺,正忙不迭地擦著水漬時,棉簾掀起,白衫帶著那個季節的玉潔冰清翩翩然出現在視線的那一端,伴隨而來的,還有他永遠不變的包含著絲絲暖意的笑聲,“我知道你很高興我的到來,但也不需要如此緊張啊,幸好只是潑到了衣服上,若是潑到了手上,就有你哭的了。”

  凝眸的那一刻,師父還是那個溫文爾雅、年輕尊貴的公子,可昔日的稚齡少女卻在短短兩年的時間裡有了桃花的婉約和風情。她站起來,眼睛平視到他的嘴唇。

  “怎麼了?不會是太高興了所以呆住了吧?”師父笑著伸手來搭她的額,卻被她一下避了開去。她注視著他,眼裡竟有著種陌生的戒備。

  師父的手就那樣僵在了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收了回去,挑眉道:“你怎麼了?小丫頭?”

  美麗的女孩咬著唇,過了半天才從齒縫間逼出了一句話,“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她的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越伸手去擦就流得越多。

  白衣公子隱去笑容,伸手將女孩兒攬入了懷中,就像兩年前那樣輕輕地摸她的頭髮,低歎道:“我回來了……我現在來看你了。”

  女孩哭倒在他懷中,終於輕顫著叫出了那兩個字來,“師父——”

  是的,師父——

  這兩個字的發音從她口中,完全是以一種柔軟到徹骨的情懷叫喚出來的。在她單調乏味蒼白的人生中,這兩個字一直是她的依賴,卻也是她最最無法明喻地壓抑著的心事。

  程輕衣望著窗外愈見密集的雨絲,輕輕地歎了口氣。

  第二度相聚,本以為就不會再分離,誰料只是短短的十日,第十天,一封信箋遞到了沈諾的手邊,他看了後臉色就變了。問及離別的原因,卻什麼都不肯說。爹和娘私下裡勸說,“你師父他是個大忙人,當然有自己的事情要辦,怎麼可能一直住在咱們家陪你,你就別纏著他了,讓他連走都走得不安穩。”

  可是,心裡就是很不樂意,自私的人認為師父是自己一個人的想法從在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已盤植在腦海的最深處,來自於他的任何一點輕視和疏漏,都讓敏感的心無法承受。怎麼可以讓他離開?怎麼能夠讓他離開?

  “如果你真的非走不可,那帶我一起去好不好?我總是只能在書上看到關外是如何的雄壯,中原是如何的多彩,天山是如何的奇峻,而大明湖又是如何的美麗……可是這些地方,我都沒去過。那麼師父,你帶我一起去好嗎?能和師父一起仗劍走天涯,肯定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一件事呢……”

  可惜,那個請求依舊被回絕了,理由很簡單——你有病,你不適合外出,需要在家靜養……

  靜養靜養,為什麼沒有人明白,自己最痛恨的就是待在房裡靜養!那種令人窒息的沉悶幾乎會讓一切都顯得面目可憎,讓所有的顏色都變得暗淡,只剩下灰濛濛的一片。在這樣的空間裡,不是繼續沉淪地自怨自歎,就是開始發狂發瘋!

  又是雨天,江南的春季總是多雨。沈諾再一次在書房裡收拾東西,女孩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一言不發。

  一個家丁問,“沈公子,這些書怎麼辦?”

  “哦,放著吧,我帶不走了。”沈諾笑笑。

  於是家丁就把書又排回到了書架上,一本本地放整齊。

  就在那時,一直默立著的女孩突然跑了過去,一把將那些書推了下來,書籍一本本地砸在地上,發出了劇烈的響聲。所有的人都驚訝地抬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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