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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輕衣嘻嘻一笑,道:“見師禮懈已拜過,你後悔也是來不及的了。”

  “嗯。”沈諾點了點頭,面色又恢復正經,沉聲道:“你的病疾的確是百年罕見,而且拖的時間實在太久,已經侵蝕到了五臟六腑,以我之能力,雖可保你暫時不死,但只怕也僅僅是苟延殘喘……若想全然康復,希望渺茫啊……”

  程輕衣聽了,卻只是淡淡一笑,道:“好也罷,壞也罷,反正就是那樣了,能拖得一年是一年吧。”

  “你真的這麼想?”沈諾直視她的眼睛。

  在那樣的目光下,程輕衣退縮了,垂下頭去,低聲道:“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好不了了,可爹爹和娘親卻仍是不肯放棄,這麼多年來,為了我的病,他們不知費了多少心,平添了多少白髮,我實在不忍心見他們被我這樣拖累著,睡不好,吃不下……”

  “所以,你就故意這麼刁蠻任性,好讓他們對你失望,死了想救你的心?”沈諾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早在見到這個小姑娘時起,他就發現了那看似平常的表相下,其實並不單純。

  程輕衣點了點頭,眼框中已有淚水在盈盈閃爍,“可是我雖然那麼做了,爹娘他們還是沒放棄,依舊在四處尋找名醫……他們都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了,一次次地給他們希望,又讓他們失望,這樣的打擊他們怎麼受得了呢?其實不只是他們,我也一樣,每來一個大夫,我都在渴望自己能夠好起來,可每次最終都是無可奈何地離去……他們背著醫箱從門檻跨出去的那個背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真的受不了了。既然註定了是沒得治的,不如讓我早些死了,絕了大家的念頭罷!師父,我是不是做錯了?”說到這時,已經泣不成聲。

  沈諾心生憐憫,將她輕輕摟了過來,拍著她的背柔聲說,“你是個好孩子,你沒有做錯,大家都不怪你的。師父向你保證,一定要傾盡平生所學,治好你的病。希望渺茫,但卻不代表完全沒有希望,是不是?你是堅強的好孩子,那麼,就和師父一起努力,好嗎?”

  他的聲音溫潤而慈和,具有安撫人心的神奇力量,程輕衣點了點頭。十四年來,第一次有一種奇異的溫暖因這個男子的到來而呵護了疲憊不堪的心。

  師父——真好——

  靠在沈諾懷中,程輕衣這樣想道。

  北風肆虐,白雪紛飛,冬的酷冷使得通往杭州城的官道上不見人蹤,此刻惟有一輛馬車緩緩而行。趕車的卻是兩個垂髫童子,一個身穿紅襖,一個身穿綠襖,長得一模一樣,粉雕玉琢,極是可愛。兩人邊趕車邊說笑,神情悠閒,竟似全未將這寒冬放在心上。

  馬車雖行走得緩慢,但不一刻便到了杭州城外,城裡人聲鼎沸,倒是頗為熱鬧。守城門的侍衛走上前例行公事地准備查檢,卻見綠襖童子從懷中取出一面純金打制、白玉鑲邊的令牌,侍衛們一見那塊令牌,臉色頓變,恭恭敬敬地退了開去,放行。紅襖童子一揚馬鞭,馬車以同樣的速度不緊不慢地進了城。

  一進城內,先是看到東牆的告示欄下圍了一大群人,那喧雜的聲音便是由此傳出。

  “啊呀!程家的七小姐,只怕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可憐哦!程員外那麼好的人家,卻是無子嗣膝下承歡之福。那六個兒女個個是不到三歲就夭折了,好不容易這七小姐算是活得長久些,捱過了十三歲,沒想到到底還是過不了今年……唉——”

  “程七小姐出生的那天,整個杭州城裡的桃花全都開了,花香直飄數十裡外,人人稱為吉兆,本只道這該是個有福之人了吧,沒想到仍是薄命。”

  “嗯!為了給她治病,程老爺是尋遍名醫啊!可連那天下第一名醫駱大夫看了,也是束手無策。看來,真的是沒的救了。”

  ……

  此起彼伏的惋惜歎氣聲傳入車內人的耳中,修長的手指將貂皮簾子掀了一掀,露出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睛,目光溫潤如水,透露著睿智與從容,“去看看什麼事。”

  “是。”紅襖童子應聲下車,不一刻便返回來報告說:“稟告主人,杭州城首富程亦先張榜宣告天下,誰能治好他女兒的病,願以萬金相贈。”

  車內人的黑瞳閃爍了一下,問道:“他女兒得的是什麼病?”

  “不太清楚,據說是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弱,看過的大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童子揣摩著主人的臉色,試探地說,“主人,您想去為程家的小姐治病嗎?”

  車內人淡淡一笑,目光更是溫文,“有何不可?”

  “可是——”紅襖童子急著說道,“王爺還在等主人,要為您接風洗塵呢!”

  “讓他等著吧。”車內人唇角一彎,目光燦燦,顯得興致昂然,“連駱飛華都治不好的絕症,我倒真的是想見識一下。”

  城南,程家大宅——

  程員外滿臉愁容地在大廳中踱著步,聽丫鬟們說小姐今早又把藥給吐出來了,這孩子,自從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後脾氣就越來越壞,甚至拒絕見任何人,如此下去,怎麼得了?想著想著不禁長歎出聲:“老天啊老天,難道真要讓我程家絕後,連最後一個女兒都保不住嗎?”

  內堂的幃簾掀起,走出了輕聲啜泣著的程夫人來。只見她雙目已哭得紅腫,當真是不知為女兒流了多少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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