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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桃林,就看見前有一湖,湖水碧藍,竟未結冰。一精巧雅築依水而建,顯得很是清幽絕俗。大門上以瘦金體題有三個綠漆大字——“輕塵居”,字寫得極好,很是秀氣。

  沈諾不禁贊道:“好一個雅致之所,好一個輕塵之名,這字更好,不知是何人所題。”

  程員外答道:“哦,此乃小女自題,名字也是她自己取的,寫於去年秋季。”

  沈諾微微一驚,去年,也就是說,程七小姐在題這匾額時,年僅十三歲。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竟能寫出這樣的一手好字來,當真令人嘆服。

  剛走到廊前,便聽得房內有瓷器碎裂聲傳來,哐啷不絕於耳。程員外和夫人不禁都臉上微微一紅。

  程夫人滿臉哀愁,顫抖著聲音道:“這孩子……唉,又在鬧情緒了……”

  程員外對沈諾道:“沈公子,這個……小女因病太久,所以性子有點任性。若是等會醫治之時,有什麼冒犯得罪的地方,還請公子看她年幼,切莫與之計較。”

  沈諾笑而不答,逕自走了進去。

  剛掀起擋風簾,就有一隻墨玉花插直飛了出來,沈諾伸手輕輕將其接住,再走了進去。

  屋內,一少女尖聲叫道:“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聽到沒有?我不喝藥,我不喝藥!讓我死了算了!你們給我通通都出去!”

  當下有幾個丫鬟匆匆逃出,見了逃諾都是怔了一怔。

  那少女隨手抓了一個翡翠果碟往牆上一砸,跺足道:“我討厭你們,討厭死你們了!你們很煩,知不知道!”她邊罵邊回頭,瞧見了沈諾,頓時僵在了那裡,罵聲也停了。

  只見這少女頭髮極黑,面色又極白,兩相映襯下更顯得瞳目深深,渾身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靈逸之氣。這種靈貴掩蓋了她眉間的病容,卻也更襯托出了那分嬌柔的虛弱。

  少女烏黑的眼睛帶著防備的目光將沈諾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幾遍,皺起眉道:“你是誰?誰允許你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來的?你是我爹娘新找來的大夫麼?我說過了,我不要看大夫,我不吃藥,我不治病!你們是不是沒聽到?來人,給我帶他出去!我不見外人!”

  程氏夫婦走了進來,見得這場景頓時面有難色,程夫人走上前柔聲道:“輕衣,不要鬧脾氣,這位是沈公子,是平時請也請不來的貴客,你另這樣,就讓他給你看看吧……”

  少女極是不耐煩地一甩長髮,不屑道:“我的病好不了啦,誰來看都是一樣的!我不想活了,你讓他走!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程夫人轉過頭來把乞求的目光望向了程員外,程員外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將臉色一板,厲聲喝道:“輕衣,不得放肆!”

  少女咬著唇,目光清冷,且帶著幾分幽怨之色地盯著父親,接觸到那樣的眼神,程員外心軟了一軟,放柔了聲音說,“輕衣,讓沈公子為你看一下吧,就這一次,好麼?如果連他也沒辦法,我就死了這條心,今後再也不逼你看病吃藥了。”

  少女目光中的幽怨之色更濃,看了沈諾幾眼,忽地回身,取過桌上的水晶花瓶狠狠地往地上一擲,“哐啷”一陣清脆的響聲的後,花瓶碎裂成千萬片,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光芒。

  程員外和程夫人對視一眼,更是尷尬。反是沈諾,臉色平靜如初,似乎全未將這樣的待遇放在心上。只見他走過去,在少女面前立定,一言不發地盯著她注視了許久。

  少女接觸到他毫無表情的目光,心裡不禁顫了一顫,有些慌張起來,但又不願意示弱,便將頭一昂,柳眉高挑,不悅地說道:“你這樣盯著我幹什麼?無禮——”

  她話還未說完,卻見沈諾將手中的墨玉花插遞了過去,淡淡道:“拿去,繼續砸吧。”

  少女怔在了那裡,滿臉都是驚訝之色。程氏夫婦也驚奇地望著這位沈諾,對他的剛才的舉動感到意外不已。

  “拿去,繼續砸。”沈諾又重複了一遍,接著微微一笑,道:“桃林中的桃樹,樹心已經枯爛,不會再開花了,要想見到來年春天花蕊重吐,就得將這些樹全部移除,另換上一批。同樣的,你的心已經先你的身體而死,徒留這具軀囊,又有何用?你要求死,沒人會阻止你。所以,拿去吧,趁你還有力氣的時候儘量砸。”

  少女接過了墨玉花插,臉上陰一陣,晴一陣,如水波般起伏不定。她默默地直視著沈諾,目光中閃爍著很是複雜的情緒,過了許久,眼神慢慢黯淡下去,扭過了頭,輕聲啜泣了起來。

  程氏夫婦看到此處,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軟化,心中都起了喜悅之情——這位名滿天下的妙公子,果然與眾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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