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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只是柔順,只是明禮,然而,不是愛。

  從她恬靜的臉上,從她如水的眼波中,他看不到和他一樣的情意。

  他愛上了她,可是很顯然,他的妻子依舊在徘徊。

  旭琉走後第十天,湖裡的荷花開了。

  隨著炎炎夏季一起到來的,還有黃河兩岸連日大雨澇情嚴重的壞消息。不但修堤工作難以展開,水位更是一直居高不下,漸有氾濫之勢,看來這場天災終難避免。

  數度午夜夢醒,披衣而起,都會不由自主的走到窗前朝南方凝望,心中牽著掛著一個人,怎麼也放不下。

  不知道他現在過的如何,眉間是否又多了幾道皺紋,鬢角是否又添了些許白髮?那雙沉沉眼眸,原來竟已成了她心上揮之不去的一道憶痕。

  第十一天,八百里快報來報——黃河決堤了!

  “太子率士兵以及沿岸百姓正在全力封堵決口,目前堤岸上的決口還有近二十丈寬,河水仍以非常迅猛的流量繼續外瀉!”

  “保守估計,封堵決口大約需要六天時間。距離堤壩還有十裡時已無路可走,全是汪洋一片,街上淹死的牲畜隨處可見。”

  “太子殿下已經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睛了,請萬歲速速派兵支援!”

  ……

  這些消息自皇宮那邊傳來,每聽得一條,便心悸一分。

  一時間朝野內外人心惶惶,對此事議論紛紛。

  錢明珠倚在窗邊,外頭驕陽似火,很難想像千里之外的南方此時正在洪水肆虐陰風驟雨,耳邊聽得碎步聲匆匆,回頭望去,宮女允如一臉焦慮的走了進來。

  心中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升:“什麼事?”

  允如的嘴唇不住顫抖,嘶啞著聲音道:“太子失蹤了!”

  心中一直懸著忐忑著的那個部位終於沉了下去,仿佛被什麼東西抽走了似的。錢明珠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氣中飄:“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晚上。底下的人怕擔罪不敢聲張,只巴望著能快些把太子找回來。但張大人覺得茲事體大,所以命人帶話過來,求太子妃給拿個主意。”

  她低頭,沉思不語。

  “那人還等在外頭呢,太子妃要不要親自問問?”

  “你去幫我收拾行李,叫人備車,半個時辰後啟程。”

  “太子妃的意思是?”

  雙手在身側慢慢握緊,回首望向窗外,天邊晚霞似血般鮮紅。那抹鮮紅映入她的眼中,變成了擔憂:“我要去看看。我要親自去看看。”

  據說,他是為了一個被洪水圍困在木盆裡的孩子而親自操漿劃舟前去營救,誰知正好一個巨浪打過來,將兩人一併吞沒。將士們沿著河岸一直找,都沒有找到。

  日夜趕程到達決堤處時,已是三天之後,太子依舊下落不明,也就是說他整整失蹤了六天。放眼處但見洪水茫茫,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畜的性命,這樣的處境下生存的幾率根本微乎其微。

  率將士們出營迎接的正是謀士張康,一見到錢明珠便跪倒在地不住磕頭,淚流滿面:“屬下等辦事不力,未能保護好太子,以至太子至今杳無音信生死未卜,請太子妃降罪!”

  營帳前頓時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將士們全都衣衫襤褸渾身泥漿,顯然吃了不少苦。若旭琉真的因此喪命,只怕這些人都要跟著陪葬。

  錢明珠心中低歎,道:“起來吧。”

  張康引她進入最大的賬營,帳內擺設相當簡陋,一張長桌上攤了幅羊皮地圖,地上雜七雜八的堆著許多沙包稻草,空氣中充斥著潮濕腐爛的泥土氣息。

  “太子妃請看,太子就是在這裡出的事。”張康撫平地圖,上面用紅毛筆劃了個圈,他指著這個標記道,“我命人將這裡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太子和他的那艘船。”

  “我想去實地看看。”

  張康面露難色,遲疑道:“此處水流甚急,不易行舟,殿下不肯聽從屬下的勸告執意要事事親為,結果果真遭遇不測,為了安全起見,太子妃還是不要去了。”

  錢明珠淡淡道:“正因殿下遇難于此,我才非要去看。事到如今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殿下若真遭遇不幸,只怕要死的人比洪水淹死的更多。”說罷起身,逕自朝帳外走去。張康見她態度堅決,不敢阻攔,連忙調遣四個精通水性的士兵護駕隨行。

  步行半柱香時間後,便可看見前方長長一排以沙包堆積起來的臨時堤壩,成千上萬人在那忙碌圍堵,視線內一片水霧蒸騰,薄薄紙傘根本遮不住傾盆大雨,衣衫濕透,沉沉的貼在身上,行走更增艱難。

  小船在堤旁等候,一踏上去就搖搖晃晃,張康見她面色慘白,連忙道:“太子妃,我看還是……”

  “我要去。”錢明珠咬緊下唇,沉聲道,“走。”

  四個士兵奮力劃漿,舟行頗快,不一會便遠離岸邊。水流迅猛,船身顛簸起伏,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會被浪潮傾覆。如此危險,心中的念頭卻愈堅定——

  我要找到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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