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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將軍非常嚴肅地回答:“因為,女人漂亮、”

  顧萌低垂著眼睛,喃喃說: “人生短短,不過百年,紅顏枯骨,最後還不是歸了一捧黃土?一個女人,漂亮能有幾年?”

  “呃?”朱秀珍一頭霧水地轉頭, “葉大,臺詞改了嗎?昨天背的不是這句啊!”

  某葉騰地站起,湊到簾邊往臺上看;果然,那將軍也是目瞪

  口呆,完全不明白怎麼對白忽然就變了的。

  顧萌又說:“或說是一見鍾情,對了你的眼睛;或說是潛移默化,改了你的性情。你看到的不過是這副錦繡皮囊,彈指間即蒼老。能有多珍惜?又能珍惜多久?”

  將軍扭頭,略嫌慌張地看向幕後,某葉把手中的杯子一放,低罵道:“臭丫頭,居然敢擅自改我的詞!”

  說著就要衝上去掐死她,朱秀珍忙一把抱住,急聲說:“有話好好說,葉大你消消氣,消消氣……”

  幕後頓時亂成一團,而幕前的話劇還在繼續上演。

  顧萌開始問第二遍:“將軍,男人為什麼愛女人?”

  將軍流著汗,照原來的臺詞背下去:“因為女人會做飯。”

  顧萌幽幽一歎道:“要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然而要靠食物來吸引心儀的人,何其可悲。愛情敵不過一張嘴巴,敵不過口腹之欲,更敵不過地久天長。既然這樣,又為什麼要愛?”

  幕後已經鬧翻了天,某葉氣得直跺腳,無奈手臂被幾個女孩牢牢架住,怎麼也掙脫不掉。“你死定了,顧萌,你死定了!你居然就敢,敢那麼做!”

  “葉大,歇歇氣,歇歇氣……”

  顧萌第三次問道:“將軍,男人為什麼愛女人?”

  將軍眼睛一閉,遇到這樣不配合的搭檔,他也只有硬著頭皮接下去,但被她那麼一攪和,原本搞笑的臺詞頓時變得可憐兮兮,活脫脫像出自大男豬負心記,再看臺下的女生們,看向他的目光裡藏刀放箭,各個咬牙切齒的,一副恨不得砍死他的模樣。

  他真是冤啊……

  汗如雨下:“因為……因為……女人會生孩子……”

  顧萌淒然一笑,接口說:“是嗎?”

  她轉向台下的觀眾,神色難掩的木然:“愛情是什麼?愛情真的可以那樣柔軟地去愛一個人嗎?愛著祖國,愛著人民,愛著父母,愛著兄弟,愛著錦繡山河的壯觀,愛著朝露晚霞的秀麗,愛著生命的美好,愛著歲月的點滴……愛著那麼多那麼多東西,再從對它們的愛裡抽出一點點,每種只要一點點,彙集起來,組合成那個所愛的人。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愛情嗎?”

  場內其餘的燈光瞬間熄滅,獨留下的那一盞,如月光般照在她身上,為她的頭髮、眉毛、眼睛、雙唇鍍上一層涼涼的光澤。

  “我覺得自己像個在玩拼圖遊戲的小孩:我把與愛人相處的細節印刻成記憶的碎片,然後慢慢地一張張地尋找著,企圖從上面搜尋到某種線索,拼湊出一個清晰的答案。然而那個答案,總是在呼之欲出時碎裂。愛情是什麼?愛是在我自己意識到之前,已先接納了你的存在;愛是我陷入恐慌中,第一個呼喊你的名字;愛是忍耐著嫉妒和委屈,幫你送信給另一個女孩;愛是自你走後,無法再感覺到自己的情緒……但是,愛也是我看見你時,強抑的欣喜;也是我眉梢眼角,難平的怒氣;也是我一直不曾對你說出的那句話語;也是我此刻站在臺上,這一線燈光,這一方舞臺,用最晦澀的文字,最蒼白的表情來說這麼一句——”

  顧萌軟軟跪倒在地,深深埋下頭去。背景音樂斷了,四下靜靜,只有她的聲音,一字一字地回旋在大廳裡,格外疲憊,也格外清晰:“我愛你……是的,我愛你。”

  “快,快拉幕!”朱秀珍連忙做手勢,舞臺工作人員當即照做,這時卻有一人幾個大步跨上台來,在帷幕拉攏的最後一刻走到顧萌面前,一把拉起她抱住了她:底下頓時起了一片抽氣驚叫聲,然而帷幕已徹底合上,將兩人的身影遮掩:

  朱秀珍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人,其他的後臺人員也面面相覷,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幕,而手腳得到自由的某葉也停止了她的掐罵動作,咦了一聲:“難道我這是歪打正著,真給這對校園焦點牽了紅線促就姻緣?”

  所有的燈光都亮了起來,照在臺上的兩人身上,顧萌抬起眼睛,愣愣地望著眼前之人。這麼相像的氣質,然而,他卻不是葉晨曦。

  他是常硯修。

  常硯修伸手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沉聲道:“有時候男人之所以愛一個女人,是因為那個女人勇敢地搶走了他的球,並以絕對強悍的姿態命令他簽字。”

  顧萌的眼中帶著詫異,下意識地止住了呼吸。

  “我愛你,顧萌。”常硯修輕輕地說。

  十八年來,這是她遇到的第一份正常的青睞與愛情,這麼清晰地呈現到她面前,她幾乎看得見某種因戀愛而萌生的幸福因子,已經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雀躍,只要她點個頭,就會完完全全屬於她。

  台後的人都張大了嘴巴,靜觀顧萌會做何回答。真沒想到啊,一向以眼高於頂,倨傲不羈的常大學長也終於有認栽的時候,就這麼落入了大一新生的手中!震驚之餘又免不了豔羨嫉妒一番,顧萌啊顧萌,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幸運呢。

  然而下一秒鐘,他們就看見顧萌掙脫開常硯修的手,往後退了幾步,很冷靜、也很平靜地說:“對不起。”

  常硯修的眼睛裡起了許多變化。

  顧萌直視著他,不逃避也不退縮,一字一字地說:“對不起,學長,我,不能接受你。”

  他很像他,但他不是他。

  人在脆弱時會很不清醒,只想抓根浮木來讓自己不沉溺,很多人就因為那樣做了不應該的選擇,以至於後來時時痛苦後悔。

  她不,她顧萌,寧可沉下去,也不要錯誤!

  顧萌朝他鞠了一躬,然後飛快地退出後臺,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朱秀珍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暗暗地歎息:顧丫頭,真的是很死心眼的人呢,這麼這麼的,死心眼……

  由於花木蘭一劇的徹底演砸,某葉氣得聲稱要封凍顧萌,因此顧萌得以好陣子的清閒。常大主席的求愛被拒在校園裡沸沸揚揚地炒了幾天後,也重新複歸平靜,眾人很快就將目光放到了學生會開展的掃盲行動中去。

  這次的口號是:“掃除舞盲,讓每個同學都學會交際舞。”於是每個週末,就可見大批的單花獨草們一窩蜂般地朝學校舞廳擁去,由此又成就出不少姻緣佳話緋聞八卦。

  這個星期,由於爸爸出差去了,所以顧萌沒有回家,留在了學校。她在圖書室待到閉館時間,回到宿舍樓時,樓內靜悄悄的,全無平日裡女孩子們的嬉笑尖叫聲,她這才想起,今天有舞會。

  推開寢室的門,乍見坐在電腦前的賈雯,正好她也轉頭回望,兩人各自一呆,不禁心生尷尬。

  自從那天鬧僵後,雖然她當時就說了句對不起,但此後幾,天,相處時都覺得怪怪的,不是她躲開,就是她遠離。人的情感,原來真的如此薄弱,經不起打擊。

  顧萌紅著臉,遲疑了半天才說:“你怎麼沒去跳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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