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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錢寶兒眼睛發亮道:“對,就是如此,再來!”摺扇改拍為點,直點他檀中穴。她此刻用的正是七年前初見時她對他所用過的招式,只是七年後認穴更准速度更快,然而即使如此,還是連公子的衣邊都碰不到。一時間屋裡都是公子與她的身影,只將其他三人看得眼花繚亂。最後公子伸出二指在她手腕上輕輕一彈,錢寶兒的摺扇頓時落地,然而就在那時,公子突然整個人一顫,”啪”地栽倒在地,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

  錢寶兒連忙上前搭上他的脈搏,道:“你體內的兩股內力正在互相比拼掙扎,恐怕你要受很多苦了。”

  公子咬緊牙關,面色如紙,痛得直冒冷汗。顧明煙在一旁看得揪心,想上前安慰,但位置又被錢寶兒占了.只能急得直掉淚。

  錢寶兒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顆藥丸,“這是『迷神引』,類似麻藥,雖會令你昏沉,但可略減疼痛。”

  柳葉忙倒了水過來,扶住公子的頭讓他服下,此藥果然神奇,不多會公子便平靜了下來,微睜著眼睛,目光朦朧。

  錢寶兒輕聲道:“你真的不記得了?七年前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也是用剛才那招打敗我的。”

  公子只覺頭暈目眩,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和物。但偏偏在那樣的迷蒙中,有幾個畫面卻鮮明地閃現——那一角紅樓,那站在樓梯上的素衣少女,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那三個大大的“可惡詩”……

  他用力捂住頭,但整個世界不停地在旋轉,轉得他昏昏欲睡。他掙扎著用最後一絲力氣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如果我不是我,那我是誰?你……請你告訴我……”

  錢寶兒用一種悲憫的目光看著他,聲音卻冷冷地道:“你所忘記的東西,你得自己去把它們找回來。否則即使我告訴了你,你回憶不起來,也只不過是在聽別人的故事罷了。”

  公子再也支撐不住,終於沉沉地睡去。

  錢寶兒輕歎口氣,直起身來,發覺顧氏兄妹都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在看她。她聳聳肩道:“我還是回去照看二姐吧。公子服了藥,要卯時才會醒,我建議你們也去休息,明天一早再來。”

  她剛走了一步,顧明煙忽然攔住她道:“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來這是什麼目的,但有一點我要提醒你。”

  錢寶兒玩味地眯起了眼睛。

  顧明煙道:“如果你打攪或是傷害到公子,我都不會放過你。聽清楚了嗎?我不允許有人做出傷害公子的事情,絕對不允許!”

  錢寶兒“哈”地一笑,道:“恐怕你擔心的不是公子,而是你自己吧?”

  顧明煙臉色一變,“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公子不是公子,你這個所謂的公子的未婚妻,只怕也做不成了。”錢寶兒一邊笑著一邊退了出去,渾然未將翡翠山莊的大小姐放在眼裡。然而一走出門外,笑容就消失了,變得說不出的悲哀——

  二姐,我明白了……我明白你的苦了……

  殷桑他……忘了你啊……

  他忘了你。

  “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水底的密室裡,那個男子盯住她,聲音冰冷, ”你有沒有聽說過'黃金眼'這個組織?它鼓動三城造反,一直與朝廷為難,皇帝老頭以爵位黃金懸賞天下捉拿其背後的領頭大哥。”

  他頓了一頓,逼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我,就是他。”

  他的臉忽然模糊,轉瞬間變成了另一張臉,曆閱滄桑,威嚴精明,“你知不知道他是誰?”

  碧玉龍頭杖在那人手中重重地頓響,怒駡聲隨之而來:“他是逆臣,是反賊!錢家百年基業,絕對不能毀在他手裡,所以,你死心吧!”

  她默立半晌,忽地跪倒在地,地面又硬又濕,有生以來,她第一次給人下跪。抬起頭,看見的卻是對方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求您成全。”她那麼說。

  然而那個人,終究沒有成全。

  她早知道會那樣,親情太薄弱,比之整個錢家來,微不足道。求她,只是抱著一線希望罷了。跪到第三天夜間時,便連那最後的希望都煙消雲散。

  心裡突然發了狠,不同意就不同意,蒼天見憐,讓她遇到那樣一個人,即使拋棄一切,也不能就那樣錯過!

  於是她連傘也沒拿就沖出去,等她走到殷桑的住處敲響他的門時,衣衫盡濕,氣喘吁吁。第一句還沒來得及說,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自此走遍天涯她都跟著他,無視他的冷漠、他的拒絕、他的疏離。那個男子總說要丟開她,可是見她落下,終歸還是會等她;夜宿林間時,他總是靜默不語,她便靠坐在樹下,蜷縮成一團,第二日醒來,竟看見他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

  殷桑,她想,你還要跟自己掙扎多久?

  婆娑梅下,他終於發怒,用世上最惡毒的句子來罵她,罵錢家,罵皇帝,也罵他自己。他說:“你要跟著我過這樣的日子嗎?永遠如喪家之犬一樣東躲西藏,永遠活在影子底下,永遠看不到太陽,你要這樣嗎?你看看我這雙手,你知不知道上面沾了多少鮮血?多少罪孽?多少未償還的命債?而且我告訴你,我不會就此收手,我的東西,我要一樣一樣拿回來,無論付出多少代價,我都要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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