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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她低斂下眼睛,感覺自己的心像浸在溫吞吞的水中,漂浮著,有失重般的迷茫,卻不痛苦。真奇怪,被這麼諷刺的笑容和冷酷的話語傷害過後,她竟然依舊不覺得痛苦。若被別人知道了,又得說她一個“賤”字了吧?

  “傷害我,你很快樂嗎?”她輕輕的一語,換來他重重的震撼,臉色頓時發白。

  她看著他失態的表情,聲音越發平靜:“你這樣傷我。你不痛嗎?告訴我,你不痛嗎?”

  “你……”他說了一個字,再也說不下去。

  “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我不是其他女子,被你一激,或者一罵就會捂著臉跑開,這種方法對我沒有用。殷桑,你這樣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啊,你在傷害你自己……”

  “夠了!”他叱喝一聲,卻沒有用。

  她逕自說了下去:“我有兩個姐妹,姐姐貌美妹妹性靈。惟獨我,從小性格內向,不喜歡說話,因此不被大家喜愛。我不像姐姐,對奶奶言聽計從逆來順受,也不像妹妹八面玲瓏能逗奶奶開心,所以一直以來,三姐妹中,我是可有可無的那個。直到十五歲時,當朝太子太傅孟大人無意中看到了我的詩稿,驚歎不已,詢問作者,我才被眾人所注意。此後兩年裡,說是風光無限,被吹捧為天下第一才女,但是真正知我懂我者,又有幾人?我說這些不是博你同情,而是要告訴你一殷桑,我們一樣,我們是一樣的人!”

  殷桑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她沒有掙扎,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就那樣望著他,一直望到他的心中去。周圍的行人、街道在她的視線中淡化成虛無,只有他,只有他藏在堅毅容顏下的隱晦秘密,只有他藏在冰冷表情下的柔軟感情。

  她想,殷桑,你懂我的,你是懂我的啊,對不對?

  忽有破空聲自後方傳來,殷桑猛一縱身,抱著她向右滾倒,街上僅有的幾個行人驚呼著四下散開,長街那頭,一隊鐵騎飛奔而來。當先一人手持長弓,高聲道:“殷桑,你跑不掉了,束手待擒吧!”

  一片混亂中,她看見他的眼睛,裡面流露的不是驚慌而是悲涼,一種已欲燃燒但突遭冷水傾覆的悲涼。

  她聽見他用很喑啞的聲音說:“你現在知道了?我們……不一樣。”

  她身子一輕,人已站穩在地上,殷桑鬆開手,轉身面對來襲者,冷笑著道: “堂堂六扇門的越四爺,竟然也做這種暗箭傷人之事。”

  鐵騎領隊看他一眼,目光落到她身上,她咬著唇猶自怔立在當場,臉色慘白如紙。

  殷桑整個人忽地飛起,幾個縱躍便飛上屋簷,笑著道:“人道越四爺帶領的鐵騎乃六扇門裡最出名的鬼見愁,只要你們決定逮捕一個人,那人就算插上翅膀也逃不掉。如此我倒要試試,來吧!”

  隨著最後一個字,他整個人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頓時不見人影。

  “追!”當下也顧不得她,鐵騎們連忙策馬追了過去。長街茫茫,百姓們都各自躲了起來,惟獨剩她一人。黃昏最後一絲光線毫不遲疑地斂起,夜幕終於降臨。

  她的視線依舊停留在空空的屋簷上,腦海裡回想著的依舊是他對她說的那句話——

  我們,不一樣。

  我們是不一樣的人。起碼,你沒有性命之憂,沒有人處心積慮地想要你的性命,你不必如喪家之犬般東躲西藏,我們不一樣。

  這就是他想說的話,而她已經完全明白。

  忽然間,她淚流滿面。

  眼淚像儲積許久的洪水,趁這功夫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怎麼收也收不住。

  夜風涼涼,她獨自一人站在淒淒冷冷的街上,無聲地哭泣。

  床榻上,公子微微睜眼,醒了過來。

  床前立刻圍攏了一群人,最急躁的還屬顧宇成,“如何如何?你覺得可好些了?”

  頭痛已消減了許多,只是依舊昏沉,公子半坐而起,低聲道: “我竟暈了過去……”

  “究竟是怎麼回事?”

  公子回憶剛才那一幕,只覺說不出的怪異。為什麼會有那樣的記憶?好像是誰在他的腦海裡劈了一刀,把那些模糊的句子硬塞進去,痛不可支。

  柳葉見他面色有異,便道:“公子,要請先生來嗎?”

  顧宇成奇怪地問:“為什麼要請軒轅老人來?”

  青硯臺的軒轅老人,公子的恩師,當今天下最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有什麼大事需要驚動到他?

  果然,公子連忙搖頭道:“不必。不過——”他伸手去按自己的腿,沒有,又沒有了,先前的那種感覺難道是錯覺?本想找大夫來看看的,但既然已沒了感覺,那還是不說的好,免得大家又大驚小怪一場。

  公子苦笑著道:“算了,沒事了,你們不必如此緊張。”

  一侍婢在錦簾後探出頭,公子一眼便看見了她,道:“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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