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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性格剛烈,思想極端,得到很多讚美的同時也引起很多爭論。

  這三個字組合起來,本是京城閨秀中最璀璨的一顆明星,十五歲時名動天下,至十七歲時達至巔峰,光芒四射,無人可及。

  記憶拉開往事的簾幕,風中依稀傳來外邊人頭攢動的熱鬧氣息,織錦紅帳在樓上隔出靜謐空間,她坐在桌前,分明看見汝窯筆洗中,水紋映出自己的容顏,眉目清然,如玉肌膚。

  “二小姐——”隨著一聲嬌呼,兩個侍婢挽簾而入。其中一人手中抱著大卷詩稿,放到桌上後喘著氣說:“這幫才子們也真能夠寫的,個個筆下滔滔,洋洋千言,好像不這樣就表現不出他們的才華一般,可苦了我們這些收卷的小丫鬟,抱得好累!”

  她拿起詩稿淡淡地掃了幾眼,又意興闌珊地把它們放回去。

  “怎麼?二小姐看都不看?”

  另一侍婢掩唇笑道:“一連七天,交上來的詩稿少說也有千來篇,寫得再好,也看膩了。”

  “盡是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她伸手托腮,懶洋洋地看向窗外的天空,喃喃地道,“難道要找個真正的才子,就那麼困難?”

  “不知才子在二小姐這的定義是什麼?”

  “很簡單,寫得比我好的,就是真正的才子。”

  兩侍婢暗中吐舌,這要求還真是夠簡單,也夠難!

  就在這時,一陣笑聲朗朗從紅帳外傳來,兩侍婢好奇地湊到簾邊往外看,頓時笑出聲來,“二小姐,你快看……”

  簾外分樓上樓下兩部分,樓下是個寬達十餘丈的大廳,擺放著二十二張長桌,桌上文房四寶一應俱全,來應試參會的文人們盤膝而坐,輕聲低語,氛圍極是良好。因此那笑聲響起時,便顯得格外突兀,眾人紛紛扭頭,看是哪個不怕死的,竟然敢在錢二小姐的紅樓文會裡大聲喧嘩。

  只見一個青衫少年,眉清目秀,顧盼間靈氣逼人,手中一把摺扇上,海棠豔而多姿。他一邊笑著一邊大步走了進來,“嘖嘖嘖,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大家都說這幾日天下的才子們都聚集在這紅樓裡,可我來這麼一看,竟是半個都沒見著。可惜啊可惜……”

  此言一出,可把在座的文人們都給得罪了。當下有幾人長身而起,喝道: “哪來的猖狂小子,竟然口出狂語!”

  青衫少年“哈”了一聲,沖樓上紅簾勾了勾手指,“臨淵、羨魚,把這些大人們的文稿拿來我瞧瞧。”

  兩侍婢聽他叫喚,不禁忍笑嘀咕道:“三小姐好利的眼睛,我們躲在帳後都被她看穿了。這回不知她又想玩些什麼花樣。”當即將剛捧上來的稿件又給捧回樓下去。

  錢萃玉懶懶地看著,竟是全不攔阻。連今日已有八天,饒她如此求才若渴,在被一大堆或不知所云或空洞無物或無病呻吟或枯澀無味的所謂佳作折磨之後,也開始巴不得發生點兒其他事來解解悶。而樓下那個青衫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她那喜歡女扮男裝、古靈精怪的妹妹——錢寶兒。

  錢寶兒接過侍婢遞上的文稿,彈了幾彈。眾人見錢家的丫鬟竟對這囂張少年如此恭敬,一時間摸不清她的底細,便識相地選擇了靜觀其變。

  “無言獨上西樓,試神偷,摸黑不見碰著了彎鉤,扯不開,拉還斷,糟糕透,暗歎此行小命不堪休……”她將第一頁上的詞念了出來,還沒念完,底下已笑倒一片。

  笑聲中一人漲紅臉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笑,笑,有什麼好笑的,這是老子寫的,不成麼?起碼,韻壓對了!”

  錢寶兒點頭道:“不錯不錯,這韻還算壓得不錯,只是不知,原來閣下做的是偷雞摸狗的行當。”

  “什什麼偷雞摸狗的,老子那是偷香竊玉……”

  眾人笑得更是厲害。這八日來,文人才子們紛紛交了文稿給錢二小姐,彼此卻不清楚對方都寫了些什麼,只知道錢二小姐的臉色是一天比一天難看。此刻青衫少年將稿上內容一一讀出來,倒還大大滿足了大家的好奇心。不過,這樣的水準都敢來應試,真不知是該誇他勇氣可嘉,還是該感慨世風日下,難怪錢二小姐會不高興。

  錢寶兒開始念第二張:“二小姐,我的夢中女神,當希望的曙光開始在花前綻放,當寂寞的風雨開始侵蝕青春的時光,那燕子啊,也要從北方回到南方,而你,依舊在泗水中央,擁有我心底眼底最崇高的渴望……”

  臨淵、羨魚兩侍婢偷偷擠眉弄眼——好肉麻的話,難怪小姐當時看得臉都綠了。

  這個寫文的人明顯比第一人要聰明許多,因為他沒有站起來自曝身份,一任眾人猜測究竟是誰寫出這麼惡俗的情書。

  錢寶兒面帶嘲笑地翻到第三頁,“姑娘得天地靈秀之氣耶?不然,何異于常之人哉?或曰,性有孤寂,情堪風流,故為文格高旨遠,若在天上物外,雲行鶴駕,想見飄然之狀,視塵中屑屑米粒,蟲睫紛擾,菌蠢羈絆蹂躪之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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