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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杜寒飛露出雪白的牙齒,用緩慢的、充滿威脅性的口吻對她說:“No,殺他的兇手既然不是那個花瓶明星,當然更不會是身為十大傑出青年的我了,我親愛的歐律師,你說對不對?”

  又一記霹靂劃過,天地間陡然一亮,歐天姿在觀後鏡裡瞧清楚了自己的臉——蒼白、死寂,毫無生氣的一張臉。

  她一個急拐彎,車子朝後退出十余米,掉頭行駛。

  這一刻,思維完全紊亂成了一片,手腳仿佛有它自己的意識,駕馭車子開向某個地方。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是不是錯了?她一定是錯了,她怎麼會陷進這麼複雜的旋渦之中?她知道了杜寒飛的秘密,她讓自己處在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

  “你現在和我是一條船上的,你不會出賣我的,對不對?”杜寒飛貼近她的耳朵,如情人般輕聲囈語,“就算你去揭發我,也沒有證據,而且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是不會做些徒勞傷神、又對自己來說毫無利益的事情的,對不對?”

  歐天姿閉起眼睛,猛踩刹車,將車子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外面的雨還在下個不停,涼意透過車窗一直沁到心裡,她趴在方向盤上,忽然覺得自己很惶恐。

  有人在她身上安放了一枚炸彈,她不知道那炸彈何時會爆炸,而她轉目四望,身畔空空,只有她一個人,一個人而已。

  一時間心頭冰涼冰涼,像被刀子活生生挖走了一塊,又是疼痛又是害怕。

  人一害怕,就會變得脆弱。

  當車子停在那幢別墅門前時,歐天姿意識到了自己的脆弱。因為在她心亂如麻之際,她的身體已先她的意識做出了選擇。

  別墅裡燈火通明,那些燈光在夜雨中看起來非常非常溫暖,是她內心深處一直以來極度渴望卻又被狠狠壓抑住的心事。

  一樓西側是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牆,其中有道簾子沒有拉上,依稀可以看見一家人聚集在餐桌旁正在吃飯,有爸爸,有媽媽,有兩個兒子——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畫面。

  歐天姿望著那個畫面,就那樣呆呆地望著,眼睛慢慢地濕潤了。

  這是秦方的家,裡面坐著的是他和他結婚了三十年的妻子,還有兩個孩子,大兒子是市第一醫院的外科大夫,二兒子還在上大學,品學兼優。這麼完美的家庭,完美得根本容不下多餘的東西。

  歐天姿咬住唇,手指在方向盤上扣緊,有那麼一刹那,她真想沖出去按門鈴,走到那個人面前、哭著對他說她陷人了一個兩難的境地,她遇到了困難,她覺得自己孤立無援,她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和關愛……

  但是最終還是沒能付於實施。

  雨水依舊不停落下來,每一點敲擊都在提醒她找回理智。歐天姿聽著那些雨聲,很絕望地想:原來她連任性的權利都早已失去。

  在當初他對她說那個兄弟倆過河的故事時,就已經選擇好了她這一生,放棄一些,得到另外一些。

  不委屈,不肯委屈,不能委屈。

  晚餐吃完了,兩個兒子先後離席,最後秦太太過來拉起了簾子,將裡面的一切盡數遮擋。

  歐天姿覺得心狠狠抽搐了一下,眼淚終於承受不了重量,順著臉頰飛快滑落。

  窗玻璃上水氣氤氳,她的臉上也同樣模糊一片。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歐天姿深吸口氣抹幹眼淚,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裡,於是調轉車頭駕車離開。車子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轉悠,經過綠原大道時,巨幅海報躍入眼簾——

  赫色的畫面上圖騰猙獰,身穿白襯衫的長髮少年微微側著臉龐、滿畫面遮擋不住的風流,就那樣自眉梢眼角流淌了出來。

  他看起來那麼乾淨,那麼安靜,蘊涵了無窮無盡的純潔,那種純潔,讓她覺得自己可以被救贖。

  歐大姿凝望著那幅海報,右手下意識地從皮包裡摸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是我……你現在在哪裡?”

  二十分鐘後,歐天姿按響了門鈴,開門時,畢非焉一臉笑意盈盈地看著她,“真是稀客,你不怕有記者等在樓下嗎?”

  “收留我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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