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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嘀咕聲輕輕地響了起來,一護士伸了個懶腰,歎氣說:“怎麼還沒有人來交班啊?我都困死了。”

  “知足吧,比起海倫來你那點辛苦算什麼?聽說她都三天三夜沒合眼了。”另一個護士邊打資料邊回答。

  “沒辦法,誰叫她是我們這最出名的高級護士,伯爵指名要她,她哪逃得了。而且雖然辛苦,但錢也多啊,一天就抵我們一個月的薪金呢!”

  程沉眼睛一亮,她們提到伯爵了,快,快說下去,繼續透露點相關的信息出來啊!

  誰知那兩小姐後來話題就扯到金錢上面,談了有5分鐘左右,當程沉已快放棄時,其中一人忽又說道:

  “對了,聽說204號房的那位病人是這的老顧客了?”

  204?那不是她的病房號嗎?怎麼扯上她了?程沉咬了咬唇,傾耳聆聽。

  “你說那個姑娘?是啊,她也真夠可憐的,在母親肚子裡時她媽媽亂吃藥物,搞得她一出世就全是病,消化系統嚴重衰弱,還有癲癇症……”

  程沉的手突然握緊,指甲都嵌入了肉中——癲癇!這兩個字像道詛咒,死死地纏在她身上,一時間呼吸都開始變得困難了起來,下面的幾句話就沒聽清楚。

  兩個護士在長籲短歎一番後又轉移了話題,這回終於說到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看來大人物也不能事事順心嘛!Werran伯爵也蠻倒黴的,一個女兒已經弄成這副樣子,現在連兒子都危在旦夕。”

  危在旦夕!

  她們說的是他嗎?一顆心頓時劇烈地跳了起來,她伸手緊緊揪住自己的衣領,生怕漏聽一個字。

  “關於這個你聽說了嗎?據說整件事都是殷達學院一個學生幹的,她炸毀了整整一層樓!幸好炸的是頂層,要是底層就更糟糕了,因為底層的實驗室裡很多化學材料都是易爆且有危險性的。”

  “我早知道了,這幾天的報紙上都登著呢,那個女學生也真夠變態的,殺了一個又一個,現在躺在這的兩個算好運氣的了,起碼還活著。”

  女學生?難道他們知道是美夕子幹了的嗎?又是怎麼知道的?兩個還活著,一個是自己,那麼另一個就是……

  他還活著!

  一顆心低低地放下,然而不到一秒又顫顫地提起——雖然活著,但必定傷勢很重,那天他流了那麼多那麼多血,一個人身上哪有那麼多血可以流?

  果然,護士接下去的話就給了她重重一擊:

  “那種活法和死有沒什麼區別了,聽說明天由院長親自主刀,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連一半都不到,我看不樂觀。”

  程沉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一下子沖了出去,踉踉蹌蹌跑到諮詢台前,嚇了兩個護士一跳。

  她急急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聲音卻卡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不行,不行,她還是無法出聲啊……再怎麼用力都沒辦法出聲啊……

  護士驚悸地看著她,其中一人想起她是誰,驚叫道:“你不是204號房的病人嗎?這麼晚你跑出來幹嗎?快回去睡覺!”

  她搖頭,拼命地搖頭,拉著那人的手不放,嘴唇顫抖,滿腔的話都擠在一起,像團亂麻越纏越緊,越緊越無能為力。

  “你想說什麼?”護士看出她有話想說,然而想起她不會說話,於是便取過一旁的紙筆遞給她。

  程沉連忙抓住飛快地寫:“默未傾在幾號病房?”

  “默未傾?你是說你哥哥嗎?”

  她愣了一下,哥哥一詞對她而言太過陌生,但隨即連忙點頭。

  “他在四樓的加護病房,不過——”話還沒說完,程沉就往電梯處跑了過去,依稀聽見護士在後面叫道:“但是你不能見他呀!他……”

  電梯到了,她進去匆匆按下close鍵,後半句話沒有聽到。

  4樓的加護病房,一共有10間,她一間間地找,直到第八間才看見外面的資料卡上寫著——“默未傾,19歲,病因:樓層爆炸時被硬物砸傷,多處骨折,腦部受損嚴重昏迷。主治醫生:聖彼得·羅恩。”

  一個看起來非常疲憊的護士趴在桌上睡著了,她認得她,她是海倫,十年前就是這位護士照顧她的,沒想到十年後換她來照顧他。

  程沉走到加護病房前,隔著玻璃往裡面看,裡面的光線很暗,只留了幾盞壁燈,昏昏幽幽的,依稀可以看見一個人全身纏著紗布躺在床上,鼻上罩著氧氣罩,手和腿都插滿了管子。情形和她十年前所經歷過的一模一樣。

  這是報應嗎?是老天終於聽見了這麼多年來她內心的怨恨和呼喚,所以故意布下這麼一劫讓他也嘗嘗她曾經吃過的苦?可是……可是……她已經原諒他了啊,早在爆炸那刻他將她撲倒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她時,所有的過往所有的恩怨都隨著樓層的倒塌灰飛煙滅,再不存在!

  她已經不恨他了,她不恨他,為什麼還要讓他變成這個樣子?

  手按在玻璃上面,玻璃結出了一片霧氣。玻璃變熱了,但她的手卻又濕又冷。

  海倫護士忽然醒轉,抬起頭看見她,吃了一驚,“對不起小姐,這個時間不允許家屬探望……”再看到她的臉時,表情又變,

  “美杜莎小姐?” 程沉慢慢地轉過頭,她的眼睛變得很迷蒙,閃爍著不定的憂鬱,那副樣子,格外惹人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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