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樂琳琅 > 揚州招親狀 | 上頁 下頁


  瞧他臉紅耳熱逃命的樣兒,情夢莞爾一笑,一側身,正想邁入客棧,眼角卻不經意地瞄到蜷縮在對面胡同口的一個人影,不禁愣了一愣:昨日那酒鬼怎地還在此地?

  她凝神細看,才發現那酒鬼有些不對勁:倚靠在牆角的身軀像打擺子似的抖個不停,兩手抱緊了膝蓋,把整個腦袋埋在臂彎裡,似乎在強忍痛楚。

  他是餓了?或是哪兒不舒服?

  她暗自猜測,不自覺地挪動腳步,漸漸靠近他。站到他面前,聞到那殘餘的酒臭味兒,她一皺眉,轉身就想走,一轉念,又從袖兜內掏出一錠銀子丟給他。

  銀子骨碌碌滾落在他的足前,碰了一下草鞋口露著的腳趾頭,他才微微抬頭,看見那錠銀子時一愣,又伸出手來,似乎想撿起銀子。

  她不願再看下去了,今兒是中了邪才會把銀子施捨給這類酒鬼!她扭頭就走,沒走幾步,就覺腳後跟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低頭一看,方才施捨出去的銀子竟「跑」回到自己腳邊。

  她困惑地抬眼瞅瞅那酒鬼,他卻仍兩手抱膝,低垂著頭,維持著方才的姿勢坐在牆角,似乎從未動過。

  是他把銀子丟還給她的嗎?想不到這酒鬼還有些骨氣。

  她的眼中多了一分讚賞,默默地拾起銀子,走回客棧。

  一進門,就見店小二正沖她「嘿嘿」地笑,想必剛才那一幕已被他瞧了去,見她進門來,他就急忙湊上前壓低了嗓門說道:「姑娘,那酒鬼除了喝酒,就從未幹過什麼正經事,你可千萬別對這種人動惻隱之心,那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巴!」

  「可他那樣兒好像難受得緊。」她微鎖了雙眉,問,「是不是病了?」

  店小二「嘿」地一笑,「他哪是生病啊,這叫犯酒癮!想讓他不這麼急驚風似的抖倒也簡單,給他一缸子酒,讓他泡死在裡面不就得了。」

  犯酒癮!她恍然大悟,哂然一笑,往樓上走了幾步,突然掉回頭來「蹬蹬蹬」一口氣奔至店小二面前,張口便道:「給我拿壺酒來!」

  店小二吃了一驚,唯唯諾諾地轉入廚房,舀了一壺老白乾,送過去。

  她拎起那壺酒,出了客棧,三兩步奔至酒鬼面前,把酒遞過去。

  低垂的頭顱動了動,酒鬼似乎聞到了酒香,頭猛地抬起,雙手微顫著抓向那壺酒。

  她任由他握住了酒壺的一端,另一端則緊緊地握在她的手裡。

  一雙蒼白而又顫抖的手捧著酒壺一端使勁地拽,他想從她的手中奪下酒壺,她卻始終不肯鬆手。於是,二人各捧著酒壺子的半邊,僵持著。

  酒鬼突然松了手,就在情夢以為他要放棄時,他卻把整個頭湊至酒壺上方,聳著鼻子用力去嗅那酒味兒,那模樣既可憐又可悲!

  情夢看著看著,一股子無名火在胸口越燃越旺,她的手也開始抖了起來,那是給氣的!

  實在看不過他那窩囊樣,她索性兩手一松,「砰」的一聲,瓷質的酒壺被摔在地上,碎了。

  酒水灑滿一地。

  酒鬼突然憤怒地嗥叫,猛地伏在地上,吮吸碎瓷上殘留的幾滴醇液。

  情夢玉容含怒,霍地踹出一腳,踢飛了那堆瓷片。

  瓷片擦著他的唇飛出去,他仍一動不動維持著伏臥的姿勢,一滴滴血珠自割破的唇上滑落,「啪嗒」滴在淌滿酒水的地上,漾開一道血痕,連那無色的酒也被染成了淡粉色。

  她心中莫名揪痛,像被刺紮了一下,呼吸一窒,抬腳就往淌了酒漬的地面胡亂踩幾下,把那淡粉色跺到泥汙裡去,再罵他一句:「廢物!十足的廢物!」一向輕柔的嗓子猛地拔尖了不說,那嗓音還微微發顫,可見她是氣得不行。

  挨了罵的那位緩緩把身子靠回牆角,兩手抱緊了膝蓋,整個腦袋埋在臂彎裡,蜷縮成一團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他依舊一聲不吭,仍是一副逆來順受、不死不活的窩囊樣。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她一眼。

  她張了張嘴,卻想不出再拿什麼話去罵他,罵也是白罵,這種酒鬼大概連半句都不會聽進耳朵裡,她又何苦白費唇舌?想到這裡,憋在胸口的一股子無名火霎時煙消雲散。

  她恢復了一貫的冷靜,轉身就走,暗下決心:從這一刻起,她再也不屑去看這酒鬼一眼!

  回到客棧,一進門,那個探頭探腦直往她這裡瞄的店小二忙把腦袋縮回櫃檯,擺出一本正經的樣兒拿塊抹布使勁擦櫃檯,見她往樓上去了,他才偷偷瞄了瞄對面胡同口灑落一地的碎瓷,心裡納悶:姑娘家不是拿了酒給那酒鬼喝的嗎,為啥又把那壺酒砸到地上去了?

  店小二是傷腦筋地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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