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樂琳琅 > 愛恨雙刃劍 | 上頁 下頁
十二


  琴聲悠悠,扣人心弦。

  葉飄搖站在亭外,靜靜聆聽琴聲,記憶的碎片隨琴聲飛旋在腦海。他一步步走向涼亭,看著飄曳的紫紗裡若隱若現的一個人影,心中一根弦越繃越緊,額心竟沁出一滴汗珠,順著鼻樑滑下,沾在唇上,苦澀的味道如同在火中煎熬了很久的一帖苦藥。

  手指撚上紫紗,指尖顫抖著,猛然撕下了一幅紫紗,琴案前一個綠衫少女的身影映入眼簾,他微微一怔,心弦鬆開了,眼中卻有幾分失望。

  琴聲戛然而止,水蚨眼睛亮亮地望著他,輕聲道:「你來了!」

  這一次看到她嬌媚的笑靨,葉飄搖心中冒了幾分寒氣,回想昨日她也是帶著這種撩人的笑意敬了他四杯毒酒,一種厭惡感油然而生。他皺了皺眉,轉身便走。

  水蚨眼中依舊盈笑,眼角一彎,透出些狐媚狡黠,她不慌不忙地對著他的背影緩緩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葉飄搖渾身一震,緩緩轉過身來,眸中含著幾分驚駭望著她,「你、你……」她彈了那曲琴音,又對他吟這首詩,難道……

  他突然沖上前去,雙手猛力握住水蚨肩膀,急切地問:「你知道她在哪裡對不對?快告訴我,她在哪裡?在哪裡?」

  水蚨取出一塊白絹遞給他,「這是她托我轉交給你的。」

  葉飄搖雙手微顫,正想展開白絹細看,水蚨卻把一隻手蓋到白絹上,另一隻手往亭外一指,道:「你先別急,轉過身去看看,亭外站著的人是誰?」

  「亭外?」葉飄搖呼吸一窒,「她已來了嗎?」雙足忽然像灌了鉛,很沉,胸口隱隱作痛,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自己本已下定決心要去面對的……他深深吸了口氣,終於轉過身去,看到靜靜佇立在亭外的一道熟悉身影,他臉色慘變,白絹自指尖滑落,「情……夢?」怎麼是她?

  就在葉飄搖轉身時,水蚨已悄然離開涼亭。她沒有走遠,而是躲在一座假山後面,帶著一絲惡意的笑,遠遠窺視涼亭內的人。

  情夢看著他慘變的臉色,暗歎一聲,邁開略顯沉重的腳步進入涼亭。她拾起了地上那塊白絹,絹上有幾行飄逸的字,她念了出來:「小樓寒,夜長簾幕低垂。恨蕭蕭、無情風雨,夜來揉損瓊肌……妾心念念,寄箋書懷,盼夫郎飄搖歸至,與妾風月逢迎。」手一顫,白絹自指尖飄落,她震驚地望著他,腦子裡有一瞬的空白。

  「夫郎飄搖?你、你莫非……已有妻室?」

  葉飄搖臉色慘白,終究……瞞不過她!「不錯,我曾經有過一個妻……」

  「曾經?」他竟有妻室,為何?為何對她隻字未提?

  「是!曾經……」他上前撥了撥琴弦,艱澀地啟齒訴來,胸口的傷疤又一點點地剝開,裸露出曾經刻骨銘心的情殤……

  六年前,紅葉山忘塵軒——

  隆冬時節,雪花紛飛,紅葉山銀裝素裹。

  他清早出門,沿路欣賞雪景,刻意繞到梅心小湖,看看歲寒三友:竹、梅、松。

  雪下得很大,梅樹松枝都被積雪覆蓋,梅心小湖結了冰,光亮可鑒的冰面上竟站著一個人:一個縞素女子,手捧一截翠竹,靜靜站在那裡,與雪景相融,清雅脫俗的氣質容貌,恰似誤墜凡塵的仙子。

  他呆望著,幾疑自己墜在夢境,這雪、這人、這景,令人目眩神迷中略帶虛幻的美!

  湖面上的女子也在默默注視他,眸光忽而瑩瑩純淨、忽而碎碎迷離,穿透茫茫雪霧,透入他的靈魂深處,傾慕、迷戀,情愫油然而生!

  她捧著竹,款款向他走來。

  他屏息,莫名地興奮期待。

  哢嚓!冰面碎裂,驚呼聲中,人影翩掠飛旋。在她即將落水時,他已將她抱入懷中。

  寒雪沁梅的冷香撲面而來,如雪清雅、如梅脫俗的女子伏在他懷中,嬌軀微顫,流露著惹人憐的脆弱無助。

  「姑娘……」他喃喃,溫香軟玉在懷,心中滋生無限憐愛。

  「布氏仰慕葉公子已久。」女子貼在他胸口,細語,「布氏家中突遭變故,痛失至親,如一葉孤萍,漂泊至此,只盼公子不棄,留我在公子身邊,為奴為婢,絕無怨言!」

  孤淒窘境,她竟坦誠相告。這樣的女子,冰雪一般,透明脆弱!抱著她,他再難放手,心中只想呵護她,一生一世也無妨!沒有一絲猶疑,他當即將她帶回忘塵軒。

  之後三日相處,他驚喜地發覺這人兒冰雪聰明,琴棋書畫無所不能,談吐氣質不同流俗。

  她時時向他表露愛慕之情,自比清雅脫俗的梅,喻他為傲然出塵的竹,同為歲寒三友,自當惺惺相惜。

  終於,二人相識的第四天,忘塵軒披紅掛彩。

  喜慶的紅燭,紅豔的「喜」字,紅豔的鴛鴦枕頭與被褥,漆紅的花梨床沿端坐著身穿縞衣的她,斂眉凝愁,如喪考妣。

  潔白縞素融入這滿目是紅的洞房內——詭異、不祥!

  「我答應過爹,要為他戴孝三年。」她歉然道。雖然破天荒在戴孝期內答應嫁給他,她卻不願換上喜氣的紅嫁衣。

  洞房花燭夜,他在她眼中看到碎碎的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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