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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一幅松濤圖終於換得一紙贖身契,東方天寶抖開了那薄薄的紙張,在緋衣少年面前將它撕個粉碎,拋出窗外,風卷無蹤。

  那一刻,緋衣少年微仰著頭看他,眼睛裡有一種很溫情的東西漸漸滋生,一隻手悄然牽住了那片素色衣袖。

  「公子,眼下咱們還缺能跑能扛的人選。」

  回到慈恩寺,子勳翻開那本摺子清點記上去的五個名額。

  東方天寶一入寺門,也不急著往淨齋走,反而倚在長廊廊柱上,舉著葫蘆飲下最後幾滴酒,拎個空空的酒葫蘆敲打廊柱,醉醺醺地喊:「小耗子,快來為我沽酒,拼個一醉方休!」

  耗子?子勳面無表情地看了看臉色酡紅、正撒著酒瘋的主子,轉個身就想離他遠點,眼角餘光卻瞥到長廊拐角竟躡手躡腳走出個人,穿一身宮中太監的藍袍,兩手攏在袖子裡,沿牆根「吱溜」一下躥過來,低頭哈腰,尖細的嗓子眼裡吐出結結巴巴的話兒:「大大大人,奴才不不不敢上街給您沽酒。」

  「小耗子,」醉了酒的人兒眯著眼笑嘻嘻地拍著他的膀子打氣道,「不要怕,今兒你只要把我身邊這個臉臭臭的傢伙扛肩上繞著慈恩寺跑一圈,在我數完十下後,你能扛著這傢伙奔回大雄寶殿,我就讓皇上赦免了你的罪。」話聲剛落,眼前人影一花,「呼啦」一陣旋風兒刮過,東方天寶身邊兩個大活人不見了。

  片刻之後,一陣狂風挾著一溜兒煙塵湧入大雄寶殿。被個小耗子當布袋扛在肩上一番馭風奔馳,子勳只覺天地倒旋,一排排的樹在眼前直打轉兒,等兩腳沾了地,他立刻蹲在地上狂吐酸水,胃裡翻江倒海,跟乘船在風浪海嘯裡顛簸了一回似的,暈得厲害!被新主子耍了這麼一回,子勳算是明白了,這第六個人選就是小耗子。一個太監也能被主子選中,今兒個算是蛇鼠一窩,全湊齊了,就等著敲鑼打鼓給人看雜耍呢!

  「子勳,把那六個人刀尺一下,弄得像個人樣了,統統帶到院子裡列隊編號。」

  新主子丟下這句話,邁著醉飄飄的步態逕自往後院去了。

  大白天的,佛堂裡一個和尚的影子都找不著,東方天寶一路走來,心裡挺納悶。入了後院,站在石階上放眼望去,喝!一溜兒的光頭全曬在太陽底下,油亮油亮的,乍一看,跟煮沸了浮上鍋的一顆顆芝麻湯圓似的,最大的一顆還晃到他眼皮底下,一抬臉,竟是住持方丈。

  「施主,你可回來了,快瞧瞧去吧,院子裡頭妖精打架,老衲法力不足,降不了妖!」

  聽聽,不愧是出家人說的話兒,字字玄妙,聽得人一頭霧水!

  東方天寶走到院子裡頭一看,兩個衣裙清涼的女子正在那裡打架呢。

  女子打架可不好看,抓臉撕衣服扯頭髮、撒潑駡街,慘不忍睹,偏偏這兩個女子打起架來與眾不同——一個是爆發力十足,騰跳、挪躍,無比靈敏迅猛,以最原始而直接的攻擊方式撲人要害,凶野如狼;另一個則體態輕盈如蝶舞花叢,衣袂翩閃,輕巧地避過一波波迅猛的攻勢,找准空隙逗貓兒似的彈指逗弄對方,幾番挑釁,欲使對方怒火攻心而自亂陣腳,當真狡黠如狐!

  這一架打得賞心悅目,力與美交錯的畫面扣人心弦,連吃素的和尚都看得有滋有味,沒一個出來勸架。

  兩個少女在院子裡幾番遊鬥已是香汗淋淋,偏就是一個傲、一個狠的性子,互不退讓,這一架還真打得沒完沒了。

  東方天寶站在邊上看了一會,趿著木屐慢吞吞地走上前去,往兩個女子中間一站,張開雙臂,吐著酒氣喊:「娘子,來給夫君抱個!」

  敢情他是想左擁右抱,來個豔福齊天?算盤打得夠精,左邊的手也伸出去了,卻攬了個空,念奴嬌旋身一避,與他保持三尺距離。狼女則恰恰相反,見他一來叫了聲「娘子」,她就躍身而起,撲了上去,與他撞個滿懷。

  東方天寶忙抱住她站穩些,右手往她發上一撫,狼女眼中的凶芒倏忽不見,她十分愜意地賴在他懷裡,臉頰蹭在他頸子上,親昵地撒了嬌。

  念奴嬌冷著臉站在一旁,眼角餘光卻偷偷瞄了過去,瞅到狼女撒嬌那樣兒,她心裡可有點不是滋味了——難怪這木頭呆瓜總喚人家「可兒」,這麼一個渾身上下充滿野性美的女孩撲到他懷裡竟乖得像只貓!

  見這兩人旁若無人地摟成一團親熱個沒完,念奴嬌口氣就有些沖,「木頭,願賭服輸,你就別磨蹭了,趕緊送本淑妃回宮!」心裡賭得慌,在這地方多待片刻,她渾身都不自在。

  「不急不急。」東方天寶拍了拍可兒的臉頰,可兒特乖巧地退到他身後站著,「淑妃娘娘,」他轉眸望著她淺淺一笑,「此番吾朝與六國競技,本官負責在民間選能人異士。中原地大物博、人才濟濟,本官今日只在京城兜了一圈,已然選中六個身負絕學、各有所長的布衣平民,其中也有善舞之人,淑妃娘娘不妨先睹為快!」

  念奴嬌眉梢兒一挑,來了幾分興致。

  恰在此時,月牙門外響起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六個衣飾各異、神態不一的人被一隊銀衣勁裝的少年領了來,往院子裡七零八落地一站,念奴嬌瞪大了眼一個個打量過去——

  這六個人衣衫前襟都編了個號。掛著壹號牌子的,瞧那華麗的穿著,大抵是個公子哥兒,只是整個人被綁成了粽子,嘴裡頭還鼓鼓地塞著一團臭襪子,動彈不得地靠牆根站著,乾瞪眼;掛著貳號牌子的那位也縮在牆根邊,像一隻被貓盯上了的耗子似的,小樣兒夠可憐,瞧這人的衣飾打扮,似乎是個孬種的太監;「肆號」一副地痞流氓的爛德行,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流裡流氣地沖美人吹口哨,手裡頭還把玩著幾顆色子;「伍號」讓人找得夠費勁,她是偶爾低了個頭,才冷不丁發現這伍號就在自個眼皮子底下,矮矮的那麼一截,冬瓜腦袋,咧著嘴沖人一個勁兒憨笑;「陸號」容易找,一身緋衣,往這班人當中一站,夠搶眼的,也就數這一位還有個人樣,只是她一時分不清這人是男是女。

  六個人數來數去還少了一個,不過眼下這五個往院子裡一擺,跟大雜燴似的,葷的素的爛的硬的一鍋煮,那滋味可真不是人嘗的!念奴嬌眼也直了、人也傻了,手指頭一顫一顫地指過去,嘴兒一張一合,半天才算出了個聲:「這、這亂七八糟的都是什麼玩意?」

  東方天寶走到臺階上,站得高高的,如同一個即將出征沙場的將軍,以極其嚴肅的表情指著院子裡七零八落的「玩意」,一字一字朗聲道:「他們就是本官即將率隊競技出征的神、龍、奇、兵!」

  伴著這無比嚴肅的語聲一道兒「溜」出來的,是一條通體白鱗、無比粗壯的蟒蛇,蛇身上綁了個牌子,它優哉遊哉地打眾人眼皮子底下扭過去,牌子上一個大大的「三」字冷不丁躥到念奴嬌視線裡,美人兒的嘴角一抽一抽,抽幾下又抖起來,抖得厲害了,憋在肚子裡的笑就噴了出來,沖天而起,笑得那叫一個驚心動魄!

  千年冰山轟然垮塌,美人兒笑抽了腸子、笑岔了氣。

  一班子烏合之眾,居然被個木頭呆瓜冠名為「神龍奇兵」,爛蛤蟆都飛上天了。她可算明白了,中原天子委以重任的這個活寶縣令,竟是個漂亮的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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