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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第三章 君命難違

  日出東方,雲蒸霞蔚。

  清風徐來,簷下一串風鈴迎風而動,丁冬微響。

  自一夜荒誕的夢境中悠悠轉醒,念奴嬌茫然睜眼望著床前一簾青紗。

  晨風入室,紗帳翩然而動,微開一道縫隙,放眼張望出去,才知自己正置身於一間斗室。小小的空間,陳設簡潔,窗明几淨。

  床前一張書案,案上攤開了一卷書籍,一個素衣人兒坐于書案旁,懶懶散散地支手撐著下巴頦兒,微眯雙眸望著躺在床上的她。

  素衣人兒背對著一扇小窗,窗外一片桃樹林,桃花盛開,豔色灼灼。三兩片花瓣被風輕輕托著飄入窗內,悠然旋落在書案上一盞清澈碧綠的茶湯中。一縷茶香嫋嫋升騰,淳澈淡雅,安人心神。

  畫一般的美景,畫一般的寧靜,還有那畫中的人兒!她看得幾乎癡了。

  從未見過這等眉目如畫的絕色人兒,那一雙隱去光華的眸子,彌漫著淡淡的霧,朦朧的霧色如窗外一片桃花迷障,不由讓人深深陷了進去。如此醉人的眸子裡卻映不出她的影子,他似乎在望著她,又似乎將目光透過她落在虛無縹緲之處。面對著床上一個活色生香的尤物,這個男人居然在發呆!

  念奴嬌瞪了他半晌,只覺他那雙眼睛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你是什麼人?」她問,他不語,「這是什麼地方?」她又問,他仍不語,「為何將我擄到此處?」她問了三句,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她這輩子從未見過這麼呆的男人,簡直像個傻子!

  莫名其妙地被人從宮城禁苑佈置一新的洞房裡強搶出來,擄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擱在一張床上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男子盯著發呆,此時此刻,念奴嬌非但沒有一絲困窘、惶惶之態,反而面色如常,平靜甚至是冷漠地回視對方,脫口的語聲冷冷脆脆,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傲,「出去!本公主不需要一塊木頭來伺候,去找個能開得了口的人來!」

  「木頭?」弧線完美的唇瓣微動,發呆的人兒眨了眨眼,惑然四顧,似乎在找她言中所指的那根木頭。房間就那麼丁點大,他找了找,目光最終又落到她身上。此刻,她是筆直地仰躺在床上,渾身動彈不得,確實像一根木頭。

  念奴嬌不是不能動,而是不能在這個男人面前動。她僵著身子,玉容漸漸凝了霜,「你們中原人嘴邊不是總掛著孔孟之道嗎?男女授受不親,非禮勿視!」中土的民俗風情、包括中土語言,她學得精,懂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素衣人兒點個頭,當真背過身去不再看她。

  果然是個呆子!

  她放鬆警惕,躺在床上微微動了一下,雙手在棉被裡頭一陣摸索,摸不到半片遮體的衣物,她不禁變了顏色,兩彎細眉一挑,目蘊殺機!

  嘶啦——

  裂帛之聲倏起,垂在床前的一簾青紗被撕扯下來,紗帳翻動,人影一旋,青紗飛快地纏繞在胸部,又疊了幾層繞上細腰,垂灑下來,半掩了赤裸的嬌軀。舞者靈活曼妙的身姿自床上翩然飛起,挾著婆羅門花的香風旋過,念奴嬌赤著足、悄無聲息地站在了素衣人兒背後,緩緩抬起一隻手。

  素衣人兒的對面掛著一面銅鏡,鏡子裡照著他與她的影子——她輕悄悄地站在他身後,長長的睫羽掩去了眸中幽光,她緩緩抬起手來,如同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正在為丈夫披上一件外衣,柔若無骨的手輕輕地往他雙肩搭去。她的指尖嫩如青蔥,巧撚蘭花;她的臉上帶著一種悲憐的表情,楚楚動人。如此悲憐的神態,如此纖美柔嫩的指尖,卻隱含殺機,頃刻便能置人於死地!

  蘭花指已輕輕點落在頸側,鏡子裡的他突然無聲地一笑,笑顏魅人,卻也笑得叵測驚心!

  她的手猝然僵凝!殺氣撲騰的一刹那,她猛然看到自己臂上的一點殷紅——守宮砂完好無缺!指尖終是往下一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呆子!」落在耳畔的一聲喚,嬌柔婉轉,全然不似方才的高傲冷漠,他終於轉過頭來,看著她眸中幾分巧媚之色,他似乎又呆了幾分,「乖,快去幫姐姐開門,姐姐折一束桃花來綴在發上,是不是更好看?」她輕輕一挽髮絲,美目流波一轉,瞟了他一眼。被如此嫵媚的秋波射中,是個男人,骨頭也得酥軟幾分!

  他呆呆地看著她狐般巧媚的眼神,呆呆地點了個頭,依言走到門前,當真拉開了房門。

  「木頭呆瓜!」

  門一開,他的耳畔彈落一聲冷嗤,眼前一花,香風旋過,房中已不見了念奴嬌的身影。

  桃樹林裡青紗翩閃,伊人動如脫兔,逃之夭夭!

  素衣人兒站在原地,目送她遁入桃林深處,細細回想,方才念奴嬌即便露出一副巧媚撩人之態使詐蠱惑他時,臉上依舊不帶一絲笑意,「突耶當真是盛產巧詐狐精之地!」他微微一哂,氣定神閑地坐回書案旁,面對著敞開的房門,端起一盞香茗,吹了吹茶湯上浮著的幾片花瓣,淺呷一口,狀極悠閒地賞著窗外桃花,一根手指輕敲桌面,咚咚……敲到第十下,桃花林裡青紗一閃,房門口破風之聲驟響,方才逃了的人此刻又回來了,來得竟比去時還快!

  「混蛋!」念奴嬌一陣風似的逃回屋中,紅著臉、喘著氣,劈頭就沖他罵了這一句。

  他端著茶盞,目光往她身上一溜,笑波微漾。她以青紗遮胸裹腰,身上仍裸露著大片冰肌,玲瓏曲線畢露,當真是秀色可餐!

  「姐姐摘得桃花否?」

  聽得這個呆子當真喚她一聲姐姐,她想惱又惱不得,瞪了他半晌,總覺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為什麼不先告訴我,這裡是和尚廟?」她臉上紅暈未退,不知是氣的還是臊得慌?

  他但笑不語。

  「為什麼不告訴我,穿過這片桃林,就是和尚洗澡的澡堂?」

  她穿成這個樣子,闖到澡堂裡,偏巧又撞見一池子光溜溜的和尚,被幾十雙眼睛瞪著瞧倒也罷了,可氣的是,姑娘家還不覺得臊,一池子的禿驢卻像遭人強暴了似的四處逃竄,驚起一片驢嚎。佛門淨地,秀色可餐的她卻被人當成老虎趕回籠子裡,面對著這個呆子一臉莫測高深的笑,她心裡一毛,感覺夠邪門的!

  「把本公主的衣裙還來!」她冷下臉端起架子,速戰速決。

  他啜一口茶,不緊不慢地答:「當了。」

  「當了?」她聽不懂他說的是哪一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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