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樂琳琅 > 鳳舞九天 | 上頁 下頁


  鳳天影拍拍她的背,柔聲道:「乖!先去泡個熱水澡,免得凍壞了身子,我會心疼的。」

  輕飄飄送出這柔情蜜意的話後,丫鬟們立刻瞪大了眼睛,一臉駭怪地呆望著有些陌生了的鳳主子。年媚素身子一晃,急急跳下窗臺,雙手彈著身上倏然冒起的層層雞皮疙瘩。只有姬無瑕覺得他的話裡頭挾著一股暖流,躥到心坎裡,她微紅著臉,柔順地鬆開他的衣襟。丫鬟們忙將她扶入內室熱身沐浴。

  鳳天影看看桌上冒著熱氣的姜湯,伸手把一隻空空的茶碗蓋在姜湯上保溫,而後負手在房中晃悠著。

  年媚素瞄一瞄姜湯上扣著的碗蓋,心頭微微一動:這個男人竟會有細心體貼的一面,天下紅雨了嗎?略含探究的目光在他身上一繞,她也不急著走了,倚在窗前,挽了長髮打斜編著辮子。

  小蘭這一回是學著刺蝟的樣兒,護在二夫人身邊,大大的眼睛警惕地盯著鳳主子,免得二夫人又被這臭男人「欺負」了去。

  在房裡無聊地晃了幾圈,鳳天影突然沖小蘭笑了笑,笑得這丫頭雲裡霧裡摸不著北時,他指指房門外灑著細雨的天空,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快看!天空那邊有一道金光,好像是一隻金鳳凰在天邊飛著呢!」

  金鳳、鳳凰?!小丫頭瞪大了眼,啥都沒想,一溜兒跑到房門外仰直了脖子往上空張望,渾然沒有發覺鳳主子正噙著一抹奸計得逞的壞笑,「砰」的一聲,把傻丫頭關在了房門外。

  清除了閒雜人,鳳天影靠到年媚素身邊,掬起一綹柔亮青絲,繞在指尖,聞著長髮上的薔薇芳香,他眯著眼笑,「真香啊!我可是一早上沒吃東西了,餓得慌,夫人發發善心,先讓我解個饞……」

  「你這狂蜂浪蝶的風流樣是打哪兒學的?」那個死腦筋又愚忠的燕青是不可能教他這些的,難道是隱川那個老掉牙的庸醫?年媚素實在想像不出一個白髮老頭老不正經耍流氓時的模樣。

  「男兒本……色!那裡用得著學?」鳳天影邪邪地笑,手底下也不老實。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他一直懷疑那是個太監,瞧!如他這麼正常的男人見到心儀的女子就該見縫插針、主動出擊!

  年媚素這一回是不氣也不惱,反而沖他嫣然一笑,笑靨嫵媚動人,「那你是不是還想……摸摸我的臉?」反握著他的手往上舉,貼到唇邊,趁他微微恍惚失神時,她猛地張口往他手背上狠狠一咬,印落一圈尖利的牙印。

  鳳天影痛得直抽氣,她居然用咬的,真夠野蠻!「小野貓,信不信我把你的爪子剪了?」半眯的眸子射出一縷危險光芒,他就不信自個馴服不了這小野貓!

  躥著野火的眸子也毫不示弱地瞪著他:臭男人,有本事就放馬過來,誰怕誰!

  鳳天影被她那種挑釁的眼神激起了三味真火,出其不意地低頭往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年媚素氣紅了臉,把編好的長辮子一甩,辮子「啪」地打在他還有些紅腫的半邊臉頰上,趁他撫著臉時,她一抬腳狠狠踩到他的腳背上,看他吃痛地彎下腰,兩手抱腳,單腳跳地往後退,年媚素面露將門千金的幾分傲氣,哼道:「你聽好嘍,本姑奶奶不是那麼好惹的,下次再敢占我便宜,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塊!」擱了狠話,她大步走出去,「砰」一下甩了房門。

  「野丫頭!我要是不把你身上紮人的野刺一根根拔光,我就不姓鳳!」鳳天影沖甩上的門板吼,一手揉揉臉頰,一手揉揉腳背,嘶——痛痛痛!他蹙眉抱怨:「下手也不知道輕一點,想謀殺親夫哪!」

  話落,忽然聽到一聲悶響,似乎有人跌倒在地,方才進入裡屋的幾個丫鬟惶惶地問:「夫人,您沒事吧?」

  鳳天影扭頭往屏風那邊望去,看到已沐浴妥當、被幾個丫鬟扶著走出來的姬無瑕不知為何突然跌坐在地上,一臉蒼白地望著他。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他走上前去一把抱起她,輕輕放在床上,蓋上厚厚的兩層棉被,手心貼了貼她的額頭。收斂了嬉笑神態的他顯得格外溫柔。

  丫鬟們識趣地退了出去,關妥房門。房間裡頓時靜悄悄的,姬無瑕擁著被褥靠在床頭,默默地凝望著他,一種哀傷悲痛從清眸中流露出來,莫名地揪住他的心。

  不同於剛才面對年媚素時的愉悅心情,此刻他輕攏了眉端,心情莫名地沉悶,鬱鬱哀傷的氣氛被她無形地渲染在空氣裡,他又有一種想逃的衝動。

  他霍然站了起來,衣袖果然又被她緊緊拉住,無奈地苦笑一聲,他指指桌上的姜湯,「湯快涼了,你先喝了它。」

  她這才鬆手,目光卻始終追隨著他。

  端來姜湯,一小匙一小匙地親手喂給她,他自個都覺納悶:定不住浪蕩性子的自己啥時變得這麼有耐心了?難不成是被隱川那個臭老頭關在地窖時磨煉出來的?

  姬無瑕默默感受丈夫死而復生後才對她展現的溫柔體貼,一口一口地喝著微辣的姜湯,眼眶裡一陣刺痛,視線朦朧了,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顆接一顆地滴入碗中。因為他忽然的溫柔,她就這麼無聲地哭泣,壓抑積累在心中的痛楚,一點一點流瀉出來,沖淡了尋死的念頭。

  看到她的淚水,他又忍不住皺眉歎了口氣,「外面的雨夠大了,這屋裡就別再下了吧,我可不是屬魚的,水性不大好哪!」他試著逗她笑,天知道他有多想看看這女子笑時的模樣。

  她卻止不住眼淚,雙手微舉就要衝他打手語。

  鳳天影頭大如鬥地擺擺手,疾步走到書案前取了一張白紙、一支沾墨的毛筆,遞到她手中,「喏,想說什麼就寫下來,可別沖我瞎比畫,我看不懂的。」他可沒興趣與她猜啞謎。

  姬無瑕驚疑地看著他遞來的紙筆,他為何要說看不懂她的手語?心中疑惑不解,卻仍勉強接過紙筆,她持筆望著白紙猶豫著,筆尖的墨汁滴到紙上暈開一攤攤的污漬。

  鳳天影懶懶地撐著額頭,慵懶的眸子裡隱透勾人的邪魅,他伸手微微撫過她涼涼的臉頰,調戲似的壞笑,「夫人,冷不?要不要為夫先寬衣來幫你暖暖床?」

  啪嗒!毛筆脫手跌落在地上,姬無瑕呆呆地望著他,不敢相信方才聽到的那種曖昧調情的話竟是從他嘴裡吐出來的。看她受驚不淺的樣兒,鳳天影眉心打了個結:她不是「他」的夫人嗎?怎麼與年媚素一樣聽到這種話,還是這麼一個吃驚的反應?難不成夫妻之間還得像和尚、尼姑一樣默守清規戒律?真是天大的笑話!

  撿起地上的毛筆重又添上墨塞到她微顫的手裡,他無奈收斂了調戲逗趣的壞笑,歎道:「開玩笑呢,瞧你緊張的。快寫吧!大不了我先不偷看,你寫好了再給我看。」

  他轉過身,背對著她,眼睛卻不老實地瞄到牆面掛的一面鏡子上,透過鏡子清晰地看到她果真動筆在寫了。

  片刻之後,她輕輕拉一下他的衣擺。他回過身,正要去接她手中的紙,房門突然被人敲響,燕青在門外喊:「主子!太夫人讓您趕緊去一趟素荷軒。」

  太夫人?這老太婆找他幹嗎?

  燕青在門外迭聲催促,鳳天影極不情願地站起來,往門口走了幾步,又折回來,俯在姬無瑕耳畔悄聲道:「夫人先歇著,改明兒天晴了,我帶你出去走走。」整天悶在屋子裡,不悶壞才怪,得讓她出去曬曬太陽,這臉色才會紅潤些嘛。

  目送他走出房門,她再看看手中的紙,白紙黑字寫著觸目驚心的一句話:鳳,不要恨我,我不是存心想害你,能不能……原諒我?

  淚水滴在紙上,水漬染著墨汁,字跡漸漸模糊,又變成一攤攤的污漬,這些污點都落在她的心坎裡……

  通往素荷軒的水榭長廊外是溶溶曳曳的荷池,池水深碧如匍,水面時而浮起幾尾紅色的金魚,初秋裡的荷池還開著朵朵粉荷,婷婷玉立,風中搖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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