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樂琳琅 > 點石成金 | 上頁 下頁 |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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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牙床發酸的響聲中,兩扇沉重的朱門徐徐敞開,他深吸一口氣,舉步跨入門裡頭。 官邸裡面的建築構局十分嚴整,天井庭院、瓦舍廂房井然有序。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熟記在他的腦海,光陰荏苒,人鏡府當家做主的換了四代,景物依舊一成不變。 府中人丁稀少,周遭氣氛更顯寂寥沉悶,依著腦海中熟記的路線,繞過九曲長廊,片刻也不耽擱,他徑直穿入堂奧,由側門進入供奉了牌位、經年燃有香火的祖宗祠堂,香案上林立的牌位似乎在暗示東方世家人丁凋零、勢力削弱、香火延續十分艱難的現狀。東方家族由一個龐大的世家迅速衰萎,延續的親族血脈似乎都十分短命,有些直系血統則一出生便夭折了。 祠堂裡滿目悲涼,白色帷幔隨風而蕩,驚心的涼意蔓延至指尖,冰涼涼的感覺幾乎浸沒了他!這裡除了他已沒有一個活人,疾步退出祠堂,夜風迎面吹來,他打一寒戰,刨除心底的寒意,穿過天井,看到對面一間瓦舍透著一點微弱的燭光,房中隱約閃動著一道人影。他咬緊牙根,走向那間瓦舍。 房間的門是虛掩的,輕輕一推,門開了,滿室光焰灑出來,他微微眯了眼,步入房中。 正房頗為寬綽,一桌一椅、床位衣櫃擺放的位置端端正正,陳設簡潔,黑色的書櫃排滿磚厚的舊書籍,透著古舊濃重的書香,一人背著光焰端坐房間正中央一張椅子上,雖坐著椅子,卻沒有舒適地靠向椅背,上半身坐得筆直,脊樑骨硬硬地挺著,兩腳分開,雙手平放於膝上,兩臂撐得筆直。此人只是端坐著,卻有著如山一般壓倒一切的威嚴氣勢。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玄色長衫,頭髮已然斑白,灰色的眉似是經年緊皺,眉間有一道深深的褶皺,面容表情十分嚴肅。不難看出,此間主人是個清廉節儉、嚴於律己之人!這種人辦起事來往往一板一眼,十分嚴謹。 東方天寶見了屋中人,竟也規規矩矩地躬身喚:「爺爺。」 爺孫倆見了面,氣氛卻沉悶得很。東方弼宏表情更加嚴肅,沉聲道:「你從哪裡染得一身酒氣?」 東方天寶低著頭,不吭聲。來此之前,他分明換了乾淨的衣衫、洗去了一身酒味,只怕是心懷歹意之人早早地往爺爺耳朵裡吹了些歪風,這才受了訓斥。 「怎麼不說話?你在外面放縱了三年,不是學了借酒裝瘋賣傻嗎?何不讓我也看一看你那瘋樣!」 東方天寶微微歎了口氣,「爺爺心中若有不滿,責罰孫兒便是,何苦綁了那些無辜平民?」 「不綁了,還由著你來興風作浪?」東方弼宏眼神更加嚴厲,「三年前初次入朝為官,你就兩眼一抹黑亂打亂撞,不記祖宗教誨,捅了那麼大的婁子,人鏡府跟著你丟盡顏面,這一次還不吸取教訓,又來京城裡與人胡鬧些什麼?趁事態尚未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你趕緊收拾包袱,回不毛山安分守己當個父母官!」 東方天寶抬頭直視爺爺,一字字無比清晰地答:「孫兒做事從不半途而廢!」 東方弼宏不做聲地盯著他,這個孫兒的目光依舊清澈湛然,心中一面明鏡不染污垢,他知道這個孫兒承受了常人無法承受的苦,骨子裡仍不屈不撓,「你想做的事,我一向勸不住!」當爺爺的豈能不知孫兒的稟性作風,「人鏡府代代傳承的清譽,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見它毀於一旦!」東方弼宏站了起來,取來倚在牆角的一根木棍,「咚」的一聲拄在地上,「今夜,我罰你三棍,你挺得住就去懸鏡堂領回那六個人選,挺不住就怨自己命薄,東方家的子孫流血不流淚,你不要怨我心狠!」 東方天寶垂攏了眼簾,不去看爺爺手中的木棍,緩緩背過身去。 東方弼宏手持的木棍細若竹筷,長不過半米,抖腕揮棍而下,連呼呼風聲都沒有帶出來,擊在東方天寶背部,無聲無息。垂下木棍時,沉寂的房間裡卻猝然發出悶雷般的響聲,如同撕裂般的一股氣旋生生震痛耳膜。 房外一人失聲驚呼,東方弼宏皺眉望去,只見門外站了個金髮雪衣的女子,一手拎了酒壺,一手掩住了雙唇,駭然圓睜著眼看著房中發生的一切。 東方天寶挨了一記棍擊,趔趄著往前沖出一步,勉強穩住身子,面色已驟然蒼白,冷汗從額際淌了下來。 儘管有外人在場,東方弼宏仍再次舉起手中木棍,猛力揮下的棍影連成一片光弧,光弧消失後,房中才響起驚雷之聲,細棍似乎劈裂了氣層,一道氣流逆沖相撞,發出悶雷之響。東方天寶再也穩不住身子,雙膝砰然跌跪於地,緊抿的雙唇泛了青紫色,嘴角溢血,蜿蜒淌下一抹殷紅,雙手撐在地上,細細喘了幾下,他用手背擦去唇邊血漬,顫著雙膝一點點艱辛地站起,雙唇抿作一條堅忍的直線,再次挺直了背。 站在門外的念奴嬌心口發緊,掩在唇上的手不自覺地細細顫抖,此刻,她倒是希望那一連失蹤了好幾日的狼女快快現身,咬住房中灰發老者的喉頭,令他揮不下棍子。 心中盼的人仍未及時現身,房中驚心的一幕也不可避免地發生——東方弼宏舉起木棍,隱隱閃過精芒的雙目穿出敞開的房門,盯准了門外的她,而後半側了身子,調整棍擊的方位,這一次,竟將木棍對準了孫兒的後腦! 念奴嬌駭然變色,瞳孔中漸漸放大了那根細棍,心口緊得發痛。當灰發老者的手微微一動時,她腦中緊繃的一根弦終於斷裂,再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以及來此的目的,把聿叱達的話全然拋在了腦後,她沖入房中,伸手奮力擋向空中揮來的棍影,瑩瑩皓腕露出袖外,嫩如一截蓮藕,怎經得起這雷霆一擊! 當她沖進來時,東方天寶也不禁變了顏色,震驚、難以置信,心口還有微微的悸動!不容細想,他拽住了擋舉上去的那只皓腕,扣住她的後腦勺按入懷中,以肩膀擋住她的視線,硬生生挨了第三記棍擊。 棍影在中途變了方向,仍擊在他的後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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