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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這種事情,還有剛才那種事情……這些事情,怎麼能對男人講?」元上陌的舌頭有點打結,「你居然說得出口。」

  桑桑爆了一頭的汗,你以為我願意跟你講這些事情啊?不是你居心叵測我用得著說這些嗎?肚子裡翻滾著這些話,然而人處在弱勢,真話當初不能說出口,她只有傻笑,「這個、這個,呵呵……」

  元上陌好氣又好笑,車子轉過一條路,停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火紅。

  直覺地,覺得那是火,那是血。

  竟是滿山紅葉。

  聽說北京香山的紅葉非常著名,但桑桑從來沒有去過北京。南昌是個悶熱的人口密集的城市,街道上種著一年到頭都是一種顏色的常青植物,整個城市,唯一能夠用來區別四季變化的,只有溫度了。

  然而這裡,楓紅似火,枯草像一張柔軟的毯子,鋪在腳下,延綿到前方。聽得見「嘩啦啦」的流水聲,蘆葦隨風扶搖,蓬鬆的種子隨著風飄流到他處。

  天藍如玉,最純淨的藍。和長年被大氣污染的城市天空不一樣,這裡的天空,藍得半透明,讓人心醉。

  桑桑已經快醉了。高一的暑假跟爸媽去過雲南,覺得那裡的天空已經很藍,然而沒有想到,千年以前,天空可以藍得這樣美麗。

  「怎麼樣?」

  元上陌問。帶著一絲炫耀,帶著一絲得意,還帶著一絲討好。像一個孩子向他的新夥伴展示自己的玩具。

  桑桑說不出話來,撲到他身上,抱住他。

  這一抱,沒有任何的綺思,也不存在任何的男女概念,在這樣美麗的景色面前,整顆心就像被洗滌過一樣,乾乾淨淨,明明徹徹,任何的誤會或者悲傷都可以放到一邊,只是歡喜。從心底裡透出來的高興,高興得想飛起來!

  「太棒了!太棒了!」她像抱著爸爸一樣抱著他,像媽媽一樣抱著他,像抱著同學一樣抱著他,「這裡真是太漂亮了!」

  元上陌的神情,從一開始的嚇了一跳,慢慢地變作驚奇,眨眨眼,臉上的線條整個地放軟來,整個人變得溫柔,嘴角有一絲笑意,然而就在他張開雙臂,準備抱住她的時候,她忽然蹦蹦跳跳地跑開,一路跑,一跑叫:「哦!哦!哦!」

  深秋的午後,陽光泛白,天藍如玉,楓紅似火,風裡有乾燥的香氣,她張開雙臂,寬大的衣袖被風托起,像是生出兩隻翅膀,整個人,仿佛要飛起來。

  一時之間,他竟呆住了。

  「喂,元上陌!」桑桑遠遠地叫他,「快來啊!前面有條河!」

  元上陌跑過去。

  身子從來沒有這樣輕盈過,風從來沒有這樣柔和過,枯草的味道從來沒有這麼怡人過,他跑到她身邊,有昏眩一樣的快樂。

  「這是襄河的支流,一直可以流到韶西去!」他說,「河裡面有魚,我捉起來烤!」忽然又想起,「哎,你不能吃魚!」

  「我的手都好得差不多了,沒關係沒關係!」就算是傷了,自己捉魚自己烤,怎樣都不能錯過啊!桑桑興奮極了,下意識就想脫了這寬袍大袖的外袍,直接下水去捉,才解開腰帶,就觸到元上陌吃驚的視線,當下乾笑兩聲,「如果我說我想把外衣脫了,你不會有意見吧?」

  「你真想脫?」元上陌四下看了看,「這地方應該沒人,你的臉皮要真有這麼厚,就脫吧!反正都是老夫老妻,我不介意。」「誰跟你老夫老妻了?」桑桑不滿,「我警告你說話注意一點啊!」

  「好吧好吧,將來的老夫老妻。」元上陌說著,也把外袍脫了,卷起裡衣的袖管和褲腿,倒更方便。

  桑桑脫了鞋襪,深秋的水,已經很涼,桑桑一踩進去就冷得縮回去,然後又不甘心放棄這樣的娛樂,問:「你帶魚杆沒有?」

  「沒有。」

  「笨啊,知道這裡有魚居然不帶魚杆!」

  「嘩啦啦」一聲水響,一條魚在元上陌手上活蹦亂跳,他臉上的神色囂張極了,「你覺得我要吃魚,還需要用釣的嗎?」

  桑桑不得不承認:「算你有點本事。」

  不到一會兒的工夫,元上陌就捉了三條,兩人生起火堆。桑桑問:「這樣會不會引起火災?這天乾物燥的。」

  「烤你的魚吧!」元上陌白了她一眼,「馬車上有醬料,在座位下面。」

  桑桑從馬車的座位下拎出一個包袱,包袱裡有個小瓷壇,有個革囊。

  瓷壇裡面有殷紅的醬料,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聞起來倒是香得很。革囊裡裝的是酒,濃度相當之高,桑桑只是撥開塞子聞了聞,就快要被熏倒。

  她把東西遞給他,「你倒是準備得很充分嘛!」

  「我一個人沒事的時候,就會到這裡來。」陽光照在元上陌的臉上,長眉鋒利,不可逼視,他半眯著眼,偏過頭來看了她一下,便又低頭去烤魚,聲音也有些低,有點沉,有種很柔和的東西在裡面,他道,「我一直想帶個人來這裡,陪我一起烤魚,一起喝酒。」

  「那你跟任宣經常來這裡咯?」桑桑隨口問,冷不防頭上挨了一記爆栗子,「唉喲」一聲,她揉著痛處,怒道,「你幹嗎?!」「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你沒長眼睛嗎?」尚良言可是個大美女!放到現代,張柏芝也要退避三舍。

  是,她是女人。眉如遠山一抹青,眼似秋水一泓碧,紅唇如櫻,牙齒細白。雖然只穿裡衣,雖然頭髮只是隨便地紮在腦後,雖然珠環一隻也無,但,仍然有一種極清透的美麗,像此時的陽光,像此時的河水,清澈見底。

  這樣清澈的美麗,把他的視線緊緊地吸附在上面,他的聲音忽然有些喑啞:「是女人怎麼聽不懂我的意思?」

  「什麼意思?」

  「你——哎算了算了……」元上陌煩躁地揮揮手,「什麼意思也沒有。」

  「神經兮兮……」桑桑咕噥一句,隨即聞到了烤魚的香氣,「什麼時候能吃?」

  「你就知道吃!」元上陌鄙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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