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一兩 > 紅鸞記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買……」玉棠抬高了下巴,一個字咬得又重又長,「老闆,把你店裡的貨色,每樣都給我拿一件,送到淺水彎飯店去。」說罷,拎了包,揚長而去,喬天忙跟上,臉上猶有些不解,不知她挑得好好的為何突然不悅。

  這裡少鸞又陪著莫小姐挑了幾匹料子,又接著逛了逛,方回去。

  莫小姐道:「你今天心情倒不錯。」

  少鸞道:「我幾時心情壞過?」

  「你倒不如問自己,心情幾時好過呢。」莫小姐道。

  回到飯店,喬天和玉棠卻還沒回來,兩人坐在大廳裡吃晚飯,點了南洋風味的大蝦,少鸞選了個方便看到門口的位置,眼睛不時往外望,莫小姐問道:「可看見他們回來了?」

  「還沒……」他順口答,猛地抬頭,「誰看他們了?」

  莫小姐微微一笑,「我不過隨便問問。」

  但那天喬天和玉棠回來得當真是晚,且還不是自己回來的,車夫叫酒店的人扶他們下車,少鸞正在靠門邊的位置緩緩地喝一杯酒,下去同一個侍者把兩人架上來。兩人一身的酒氣,玉棠身子偏在他身上,口裡嚷道:「再……再來一杯……」

  喬天竟然還曉得答話:「好……好……」打了個長長的酒嗝,腦袋耷拉下去。

  少鸞問:「你們幹什麼去了?啊?!」兩邊卻都沒動靜,少鸞一咬牙,打橫把玉棠抱進房裡。不及開燈,一腳踢到什麼東西,卻是她白天買的布匹,堆了半邊屋子。

  他拿熱毛巾替她擦了手臉,又扶她半坐起喂她水喝,她還曉得咽,一面含糊不清道:「好酒……」

  好個鬼。少鸞把她安置好,去另一邊看喬天。

  莫小姐在房間聽到動靜,披衣出來,「怎麼了?」

  「誰知道!」少鸞沒好氣,兩邊都昏睡不醒,問哪個也問不出所以然來。但在他的腦子裡,早已勾勒出一幅喬天殷勤勸酒圖謀不軌的圖畫——明天一定得問個清楚——他先送莫小姐去休息,再回到玉棠房間替她關燈。柔黃燈光下,玉棠的被子蹬了一半,玉色旗袍的下擺,橫陳著兩條修長小腿,肌膚泛著珠光。雙眼合著,嘴唇微微嘟著,像是童話裡等著王子來吻醒的公主——少鸞的心,怦怦地跳,拍拍臉才甩開這荒唐的念頭,替她把被子拉到肩上。

  走到門邊,手指停在開關上,一顆心卻像是有根看不見的線牽住了似的,擰不下去燈……喝醉了總是難受的,總是要個人照顧的吧?是的,雖說她脾氣不好嘴皮子又毒腦子又笨,好歹也是親戚一場,在這異地他鄉,總不能這樣扔下她不管……

  他就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睡下,想著晚上有什麼事也好照應得過來。一面警醒著,聽到裡頭咳嗽一聲翻一個身就醒了,進去看視一下。卻是玉棠夢裡發出,本人睡得正香,倒是他折騰了一晚,快天明才朦朧睡了一覺,卻夢見自己掉進河裡,河水冰涼,一下子冷醒了。睜眼卻見玉棠站在面前,披著件晨衣,手上拎著一隻杯,倒轉著,杯沿猶滴著水,而自己臉上和襟上,已濕了大片。

  少鸞一下子跳起來,「你幹什麼?」

  「這話該我問你!」玉棠冷冷挑眉,「你睡我屋裡做什麼?」

  「……我睡你屋裡做什麼?」少鸞詫異地抬高了聲音,待他明白過她的意思,氣息都出得不大順了,「你以為我在你屋裡做什麼?」

  「那就要問你自己了。」玉棠放下杯子坐下來,她還沒有梳洗,頭髮和衣服都有些淩亂,「難怪口口聲聲擔心喬天,我看我該擔心的人是你吧!」

  「好好好,說得真好!」少鸞怒極反笑,「只是關小姐怎麼不去照照鏡子?你連頭帶尾加起來,連人家莫小姐的一個手指頭都及不上,我傅少鸞就算是只禽獸,要找也不會來找你!」

  玉棠氣得臉頰直抖起來,一揚手,卻被少鸞擋住,少鸞道:「看來是我壞了你們的好事,昨晚應該把你送到他屋裡去的——那才是你想的吧!」

  「哧」的一聲輕響,一道寒光在少鸞的手腕上劃過,少鸞一痛之下鬆手,猩紅鮮血已經冒了出來,一支柳葉眉刀釘在身後的牆壁上,刀柄兀自顫抖不已。玉棠緩緩走過去把刀撥下來,轉過身來,面向一臉不敢置信的少鸞,忽然微微一笑,「既然莫小姐這樣好,你只管伺候你的莫小姐好了,何必在這裡浪費時間?我雖然連人家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卻也算是半個有主的人,你在這裡,對大家都不好吧!」

  傷口倒也不深,疼痛卻是劇烈,像是一直從手臂把口子拉到了胸口,那一路疼得火辣辣又冰冰涼,心頭不知被什麼堵著,一時說不出話來,氣息翻滾,也不知是怒是悲是惱,只點頭咬牙道:「好,好,我等著你們的好日子!」

  「不用等。」玉棠拖著他的另一隻胳膊,擰開喬天的房門。喬天正在洗漱,忽見兩人這陣勢,一呆。玉棠已開口問道:「喬天,你娶不娶我?」

  喬天趕緊漱了口出來,正色道:「我的心意,你自然是明白的——」

  「別跟我說這個那個!」玉棠抬高了聲間,眉眼之間,竟有一絲淒厲,「我只問你娶不娶我,要娶,咱們現在就回去定親,不娶——」印象之中,喬天是既定的婚姻人選,卻從未想過如果此事不成要怎樣,一時頓住,但眼角餘光,一瞥到身邊傅少鸞的臉,心上陡然一陣冷硬,寒聲道:「不娶我,咱們就此擱開手!」

  喬天看看玉棠,又看看少鸞,兩人一般臉色發青,少鸞手上還帶傷,但玉棠既已把話說到這個分上,已不容他多問,他道:「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娶你的,一直沒說,只是怕在禮金上委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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