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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聽他們這樣提起他前女友,並不是真的沒感覺;冷旭民有感覺,而且感到很不舒服;但如今他已是局外人,沒有立場阻止他們談論下去,只能冷淡將目光移向窗外,望著不斷倒退、消逝如流光的街景,和玻璃窗上自己模糊臉孔的映像,相互重迭。

  後來,回到飯店,冷旭民獨自留在房間內回憶過去——這麼多年後再度遇見何昭穎,如今,已是物換星移、滄海桑田了。

  當年他沒辦法無條件包容她的任性、接受她的叛逆,說穿了,他真的沒自信能永遠保護她、寵溺她、給她幸福。

  如今,兩人甜蜜的愛情、曾擁有的山盟海誓,想來有些諷刺;這些倒像故意在嘲笑他,讓他在她面前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最好她能幸福,忘掉他也罷,要不然,他不知要如何是好。

  見到冷旭民,何昭穎的情緒一次一次大受影響。其實,近兩個月,他們見面次數屈指可數,不是為了采證、錄口供,要不就是上法院,全為公事,身邊也不乏一堆人,但——

  她就是沒辦法做到完全淡定、無動於衷。

  心情波濤起伏、上下震盪就算了,猛想起兩人現在一點關係都沒有,總是又氣又恨。

  說到底,何昭穎愛太深、自尊心太強,沒辦法輕易放過冷旭民。

  夏天結束,九月初,何家積極安排何昭穎和璩季穎的婚事,時間訂在明年一月,籌備工作很多,項目繁瑣,首先要挑婚紗,拍攝一系列婚紗照。

  “地點選巴黎怎麼樣?那裡有很多唯美浪漫的場景,一生一次值得紀念。”婚紗公司經理向何母、何昭穎熱情推薦。

  何昭穎提不起精神,輕搖頭。“唉,我沒意見。”

  “還是要去希臘,可以到小島拍希臘海洋,攝影風格浪漫,還可以去拍雅典古跡,照片會有千年以上的歷史感。”

  見何昭穎表情一片空白、若有所思,經理開始向璩季穎大力推薦,然後問:“璩先生,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女方決定。”手機響了,璩季穎忙著應付他的生意。

  何昭穎一聲不吭,心思百轉千回,璩季穎又忙著談生意,結果經理和何母討論熱烈,兩個要結婚的准新郎、准新娘從頭到尾都沒意見。

  後來,連續幾天,何昭穎惡夢連連,半夜數度驚醒。有一晚,終於承受不了內心壓力,竟然忍不住打電話到冷旭民住的飯店。

  “喂……”

  聽見熟悉聲音,冷旭民頓時驚醒,反應過來後,關心問:“怎麼了?”

  “我……要結婚了。”

  “喔。”上回說恭喜,她反應激烈,不是很高興,這次,他不敢再開口說了,結果停頓好一會兒,竟找不到話回,於是選擇沉默。

  “你在睡覺呀?”

  “嗯,現在醒了。”打開床頭燈,冷旭民半坐起,背部倚靠枕頭。“什麼時候結婚?”

  “明年一月,席開五十桌。這個月就要飛去巴黎拍婚紗,我未婚夫有小型私人客機,這還是我生平第一次坐私人客機呢,我要寄喜帖給你嗎?”語調雖輕快,可怎麼有股惆悵揮之不去?

  “可以……就寄到台中老家吧。”頓了一下,冷旭民才回應。

  兩人不知該說什麼,安靜好久,默然無語。後來,冷旭民認為她可能只是要告知結婚的消息,想講的一下就說完了,那麼就這樣了,正要結束通話,卻忽聽見她問:“你那時到底為什麼要拋下我?”

  冷旭民呆住,許久不知怎麼回答,輕歎氣,低聲說:“都過去這麼久了。”

  “我實在不明白,你至少欠我一個解釋。”內心希望他能說點什麼,好讓她安心去嫁他人,語音輕柔,揮之不去的憂傷:“是我不好嗎?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卻不敢告訴我?是我太任性跋扈?還是我媽去找你,反對我們在一起?”

  “都不是。昭穎,算我辜負你,錯在我。”

  “我是負累,我擋住你想要做的事,所以,你非拋下我不可?”

  “不是這樣的,昭穎。我很愛你,可是我看不到我們的未來,沒辦法實現對你的承諾,我很抱歉。”

  他講到最後聲音粗嘎沙啞,難掩哽咽;她淚眼婆娑,淚水像斷線珍珠般簌簌滑落,斷續抽搭聲從話筒傳到他耳中,她哭得很傷心。

  “結婚,我會幸福嗎?”她現在就是怎樣都沒辦法披上婚紗,和別的男人步上紅毯。

  “會。你有我的祝福。”毫不猶豫,他低嗓輕柔說著,聲音在黑暗中回蕩她耳邊,久久不散。

  何昭穎深吸一口氣,緩下啜泣,擦掉眼角潮濕的淚,而難忍悲傷。“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初秋,天氣乍暖還涼,何昭穎請了五天事假,準備明天飛巴黎拍婚紗。

  下午,為了其它案件起訴,她去了法院一趟,又遇到冷旭民前來作證。這次,依舊還是像上次一樣,他一拐一拐朝她走來,程度比上次輕微,也沒拄著拐杖。她聽到梁主任問他:

  “腿傷好一點了嗎?”

  “好很多了。”聽見他回答後,梁主任下顎淺點,輕頷首,隨即走入法庭裡面。

  何昭穎心思複雜,面容卻平靜無波,站在走廊多等他一下;自從上次半夜打電話給他,兩人便不再有其它聯絡;後來,她情緒已不再那麼強烈,只是想起時還是有莫名的失落感。

  如今再度相遇,她內心百感交集。原本打算明天飛巴黎拍婚紗,見到他的刹那,內心猶豫不定。

  越過何昭穎,冷旭民走向法庭內,目光和她短暫交集,她美麗容顏映在他心房是否永遠不忘?他很害怕會是這樣,心明明受震動,仍要節制收回目光。

  兩人錯肩而過,何昭穎忍不住輕觸他手指,碰到後卻很快收回。他側過臉疑惑看著她,她下唇微撅,悶聲不高興。

  要是以前他們關係僵住、冷戰的話,通常都是他出言安撫,要不就低頭道歉;若她還是不聽,他會凶她兩句,要她收斂。可是,現在他講什麼都不對,只好對她說:

  “何檢察官,你好。”

  她知道自己很任性,但她就是討厭他客氣的問候,揚眼冷漠瞪他,抿唇不願回答。

  於是,冷旭民不再理會她,逕自走入法庭內。

  這次,庭上訊問大約持續一個半小時,何昭穎心思無法集中,有大半時間不在案件上,她只想到今天離開法庭後,她就要飛去巴黎和另一個男人拍婚紗照。

  兩人不知何時還能見面,明年年初,她將嫁作人婦,未來她好或不好、幸福與否,都跟冷旭民全無瓜葛了。

  法官訊問結束,何昭穎忽然快步離開現場,整個人好像快呼吸不過來,深吸幾口氣來到室外,一路奔向停車場,拉開車門,躲進車內默默流淚。

  她原本定下心要嫁人,但遇見他一次,就動搖一次。

  她還是在意,內心還是對他很生氣呀。

  根本不可能會有更適合、更愛她的男人,她把所有的都給冷旭民了,她受不了必須假裝和他是陌生人,想到未來兩人再無瓜葛,她內心又氣又急,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青春無法被複製,當一切結束,只能依賴氣味、光影、音樂,許多殘影,在腦海一格格放慢動作,不斷追憶。

  那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他們小小的愛情,卻在她心中激起最大的漣漪。

  叫她放下談何容易,他怎會不明白?

  何昭穎抹掉淚痕,整理好情緒,翻出手機,按下璩季穎的電話;接通後,她艱難開口:“季穎,我真的很抱歉。”

  “怎麼了?”

  “他回來了,我跟你提過的初戀男友,他最近出現了。我……我還是愛他。”

  “喔。”停頓良久,仿佛正思考著什麼。“所以……”

  “我不能嫁給你,我想取消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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