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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璩季穎結束對話,炯炯有神的雙眼變得格外凝重,他啜飲杯裡最後一口烈酒,自言自語道:“接下來,就等消息了,希望這次是好消息。”

  屋內的玄關處留了一盞暈黃的燈,顏詠青進屋將鑰匙放在鞋櫃上。原以為母親已經睡了,她才剛換好拖鞋,獨坐在客廳沙發的母親忽然出聲:“詠青,你法國朋友又打電話來了。”

  “噢,知道了,晚一點我再回電話給他。”她知道是侯歇打來的,他們每天大約這個時間會通電話。

  顏詠青心情有些沉重。從同學那裡聚會回來,她還不知道該怎麼消化關楠星車禍失蹤的消息。“早點睡吧。”她經過客廳,對前兩周已開刀順利切除子宮的母親說:“醫生說了要多休息。”

  顏詠青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她。“媽,他不是法國人,他算是臺灣人。”

  “你們什麼關係,朋友還是在戀愛?我想應該是戀愛吧,要不然他怎麼每天都打電話過來。”

  “媽,我都幾歲了,沒有戀愛才奇怪吧。”顏詠青微微一笑,試著輕鬆帶過這個話題。

  她母親神情卻凝重起來。“我知道你一直有事瞞著我,這幾年很多事我都順你的意,沒有一件干涉過,但你真的不該把婚事當作兒戲。你知道關楠星兩年前出車禍失蹤了嗎?”

  顏詠青愣了一下,許久才反應。“我也是今天才聽同學提起。”

  “你高中那時和他結婚了對吧?”她母親語氣沉重起來。“你怎麼那麼傻?這種事不能說結就結的。”

  在昏暗的光線下,顏詠青臉隱藏在陰影中,她凝視著母親,微感疑惑。“你怎麼知道的?”她出國前還把所有證件都鎖在銀行的保險櫃裡,生怕被家人發現,讓他們擔心。

  她母親忽然站起身。“大概去年吧,關楠星的哥哥派律師通知我,他說關楠星有些財產需要處理,我才知道他們一直想連絡你,想得到你的同意,是他們告訴我說你們是夫妻關係。”

  “多久的事?你怎麼到現在才問我?”顏詠青問。

  “我怕你對他念念不忘,會傷心地趕回臺灣,連學位都不要了,所以一直沒提。現在既然你都有新的對象了,你打算怎麼辦?可以申請婚姻無效嗎?”

  “媽,這件事我會和律師討論的。”顏詠青強打起津神,安撫她說:“我決定重新好好生活,我一定會處理的。”嘴角擠出笑,她轉身走向二樓的臥房。

  一進臥房,顏詠青就呆坐在床邊不動,也沒起身開燈。

  其實,她很難過。

  她感覺到無法言喻的痛苦,她拼命想否認——沒有,他沒有發生車禍,他還活得好好的。她內心還在等待關楠星終有一天會給她一個答案。

  當年,他為什麼要走?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什麼都沒說,走得一聲不響!

  有一個盒子裡她放在床底下一直沒動。

  裡面擁有那年夏天的回憶——甜蜜的、痛苦的,所有回憶。

  他們第一次看電影,是她付錢買的門票。那裡關楠星身上只有美金卻堅持要請客,他們爭執不下,他就把一張五十元的美金撕下一半給她,另外一半又在電影開始前給她,說要買可樂和爆米花吃。

  盒子裡有一張黏起來很舊的五十元美鈔,紙質又粗又幹,好像一碰就會整個碎烈似的。有一張關楠星高中時期的照片,那時候很流行把男女朋友的照片放在彼此的皮夾裡面。有幾封英文信,她被禁足的時候,他托朋友送給她的。有一個銀戒,是他們結婚前去夜市買的婚戒,現在變黑了……

  眼淚不聽話的在她臉上流著,她為他哭過很多次,哭到以為自己再也沒眼淚了。

  顏詠青不敢把那些舊東西拿出來看。現在想想,過分懷舊、過分執著,這些都是她嚴重的致命傷。

  電話鈴響,顏詠青正在抹掉臉頰上的淚,她壓抑哽咽,試著平靜下來,讓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起來——侯歇低沉、渾厚、溫暖的聲音傳了過來。

  顏詠青迫切需要侯歇安慰,她不想獨自承受關楠星車墜海生死未蔔的噩耗。

  連續兩周,即使去了意大利,侯歇還是天天打電話給她,完全不把歐洲和臺北看成是距離。他們幾乎無話不聊。生命中會遇見幾個男人,你說出口的話和藏在心底的話他全都明瞭?除了關楠星,就是侯歇了。

  她很明白不會再有相同的幸運,可以一再遇到像他們這樣的男人。

  他們經常聊起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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