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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最後,關楠星屈服了。

  他以為只是暫時向現實屈服,回美國把僅剩一年的學分修完,然後等工作穩定再接顏詠青到美國。但他心腸太軟,怕當面告訴顏詠青要回美國會使她傷心,加上又太天真,相信她母親會替他解釋,說服她先回高中註冊上課。

  關楠星回到紐約繼續未完的學業,顏詠青的母親央求他暫時不要和顏詠青聯絡,以免她不顧一切放棄學業沖到美國找他。迫于現實的無奈,關楠星同意了,卻不知道從此犯下無可挽回的錯誤。

  那時,關楠星還不甚瞭解顏詠青頑強的個性,後來他漸漸明白,她不會輕易妥協的。如果她是,他們也不可能因年少輕狂私奔結婚。

  學期結束後的寒假,關楠星輾轉從朋友的口中聽說顏詠青悲慘的遭遇,還有自己已經鑄下無可彌補的大錯。

  顏詠青不相信關楠星已反回美國,她仍舊住在他們租的套房,堅持等他回來。直到有一天,顏詠青因宮外孕大量出血,打電話向母親求救。

  她差一點因失血過多病危死去,最後緊急搶救撿回性命。出院後的她仍不願回學校,仍未放棄等待,她母親只好把關楠星離境赴美的紀錄拿給她看。

  顏詠青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服藥過量送醫急救。向來是資優生的她情緒崩潰,被雙親送進日本京都的私人療養院,一待就是半年。

  聽到這樣的消息,關楠星急瘋了,他從紐約趕回臺北,沖到顏詠青家找她母親,她母親卻說:“我不會告訴你她在哪裡,就當這件事沒發生吧。醫生說詠青受不了任何刺激,你死了吧,不要再來找她了。”

  用盡辦法,關楠星留在臺灣還是無法得知顏詠青的消息。新學期開始,關楠星回紐約念書,再輾轉聽說時,顏詠青已經順利回學校念書。

  然而,他們之間完全斷了消息;不管是關楠星打去的電話還是寫去的航空信,通通被顏詠青擋了下來。

  表面上,顏詠青回到正常的生活。開朗、樂觀、積極、進取、合群,這些都是成績單上的評語。同學、師長和雙親都覺得那個資優生又回來了,只有她自己清楚,青春的靈魂提早夭折,她豐沛的情感織成一張愛恨交錯的網,變成一道深沉的暗流,蟄伏在心的最底層。

  拋下顏詠青回美國念書突顯關楠星個性的弱點,也成了他生命中難以彌補的錯誤。即使多年後,靠著家族企業資金援助,他和哥哥璩季穎建立詠星集團,成功將“DEAR”塑造為國際時尚品牌,年紀輕輕的他既是公司負責人又兼任首席設計師,事業有成,人人欣羡。然而,在內心世界,他依舊活在愧疚和痛苦的陰影中,自認是個徹底的失敗者。

  三年前,關楠星將總公司搬到臺北,那時他尚未出車禍,他曾因工作的緣故見過顏詠青一次,就像他之前所形容的,她是帶著足以使地獄結冰的眼神瞪著他。就算是現在,她仍未有片刻遺忘他,他清楚知曉她的執著並非源於愛,而是恨。

  隨著時光流轉,侯歇認為,就是他使她變成如今這樣的女人。

  侯歇不敢說。他怎麼開得了口?他怎麼有勇氣向她坦白,他就是那個當年拋棄她的關楠星。

  ***

  夏末晚間,侯歇和周書葳約好,由她下廚請他吃晚餐。

  他們也不是特別慶祝什麼,只因周書葳新屋裝修好時,侯歇曾送她兩幅畫作裝飾,而她想下廚請侯歇表達謝意。

  侯歇帶著葡萄酒去周書葳的家。二樓屋字陽臺上種植著翠綠的蜂香葉,還有茴香和迷迭香。他正要按電鈴,聽到陽臺傳來爽朗的笑聲,仰起頭,兩個女人坐在陽臺的高腳椅上,正在談論植物的栽種。他深愛的那個女人正告訴周書葳說:“在巴黎不能栽種可可豆,可可豆只能種在赤道附近,它樣需要濕熱的環境。”

  “像愛情,要又濕又熱。”周書葳附和說。

  顏詠青笑了,仿佛周書葳說了什麼曖昧的雙關語。

  “是真的,要不然高更也不會去大溪地,畫出那麼多黑皮膚、身材豐滿的女人。”周書葳說。

  “你的聲音真好聽,像音樂在飄浮。”顏詠青說。

  侯歇以為是一張風景畫——兩個女人倚著陽臺欄杆,在一個綠色構築的氛圍裡。

  “上來。”周書葳忽然看見侯歇,對他微笑,然後按了對講機的鈕,打開樓下的大門。

  顏詠青也探頭向下看,發現是侯歇,整張臉更加亮麗,對著他微笑。“快上來,你帶了酒嗎?”

  她和她可能是情敵,但中間卻沒有任何火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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