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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舒柏昀掏出信用卡刷卡,範廷樺打聲招呼後問:「你買了什麼?」

  「畫。」舒柏昀簡短回答,她無意和範廷樺閒聊。

  「我也買了一幅畫,是侯歇的抽象畫。」範廷樺語氣輕鬆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很喜歡他的畫作。」

  舒柏昀抬睫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是嗎?那很好。」

  她記得第一次遇見範廷樺是在飛回臺灣的華航客機上,當時天候不佳,機場上空的氣流不穩,飛機在天空盤旋許久才安全降落;在未順利降落之前,飛機飛得驚險,起起伏伏,乘客縱使系了安全帶,卻仍不免緊張;他們剛好坐在緊鄰的座位,一開始只是為了放鬆心情聊天,後來才知道兩人都是醫生,也才知道他們正好在同一間醫院工作。

  除此之外,他們有許多嗜好相近,包括收集奇形怪狀的設計品、聽古典音樂和喜歡超現實主義的畫,她愛比利時畫家馬格利特,他愛西班牙的達利。

  曾經有一度舒柏昀覺得範廷樺是上帝為她特別訂做的情人。談吐幽默、興趣相同,兩人溝通起來完全沒有障礙;接著才發現,遇見他,根本是上帝在開她玩笑。

  那時,舒柏昀剛回臺灣不久,根本不知道範廷樺已婚,而且妻子懷了孕。不管範廷樺在她面前是選擇性說謊還是選擇性失憶,他從頭到尾都不曾提過自己已婚的身分。

  如果不是醫院的護士暗示她風度翩翩的小兒科醫師是已婚身分,舒柏昀恐怕到此時還被蒙在鼓裡。總之,事過半年,她早已走出失戀的傷痛,一點也不想要和眼前這個前男友再有任何瓜葛。

  「我到現在仍然經常想起你。」範廷樺附在她耳邊輕聲說。

  感到他靠得太近,舒柏昀退開一步,側身看著他,壓低聲音說:

  「我會把這句話視為一種騷擾。」

  「你為什麼換手機號碼?你在躲我嗎?」范廷樺戴著銀邊眼鏡,一臉斯文的凝視著舒柏昀。

  「不,不是,我沒必要躲你,你對我構不成威脅。」舒柏昀更換手機號碼是因為從上個月開始她經常在半夜接到沒出聲音的電話,卻又對這樣的情況無計可施,迫於無奈,只好換號碼,完全和他無關。

  「是嗎?我以為你在躲我。」

  「我沒有。」舒柏昀簽下信用卡賬單,囑咐服務人員把畫送到她家,然後就打算離開會場。

  範廷樺輕拉住舒柏昀的手臂,她愣了一下;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眼神含著無限柔情,說:

  「你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舒柏昀不想惹人注意,這裡有太多他們醫院的同事,她不動聲色地甩開他的手,逕自走到會場外走廊角落處。

  站在走廊敞開的窗戶前,舒柏昀凝視著範廷樺。

  「你想說什麼?」

  「我離婚了。」

  「我聽說了。」

  「我是為了你離婚的,如果不是遇上你,我不會……」範廷樺深情款款地說。

  她低垂著眼,沒有直視他盯住下放的視線,語氣輕柔地說:

  「我很遺憾。但這改變不了什麼。」

  「我想知道我哪一點比不上岑子黎。」高大挺拔的範廷樺碰觸她纖細的肩,情緒激動地要她看著他。「我要你告訴我答案,好讓我死心。」

  岑子黎剛坐上電梯到達宴會廳這層樓,他是受到舉辦廠商的邀請前來參加這場慈善義賣活動,參與這類活動不僅有助於公司的名聲,還可以將捐款的錢拿來抵稅,算是一舉兩得。

  只是岑子黎沒料到他只是到走廊透口氣抽根煙,竟會聽見自己的名字,更目睹舒柏昀和範廷樺在轉角處談話。

  照理來說,岑子黎應該離開,可是他卻又對他們談話的內容好奇,於是選擇不動聲色站在原地。

  舒柏昀看著範廷樺,眼神中有些許感傷,語氣卻極嚴肅──

  「你很清楚,我們會分手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怎麼會和岑子黎無關?我們才分手沒多久,你就和他訂婚,時間太匆促了點,我不覺得你會愛上像他那樣的男人。」

  自從在雜誌上意外看到舒柏昀穿著訂婚禮服的照片,範廷樺到現在還是無法接受她和岑子黎訂婚的事實。

  「我想你一定是為了氣我,怪我沒對你說實話。你是不是為了賭氣才和他訂婚的?」範廷樺猜測。

  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然而舒柏昀覺得自己沒有向範廷樺解釋的必要,更何況依照現在的情況,愈解釋只會愈糟,她只想和範廷樺劃開距離。

  「不是。我不會拿訂婚這種事開玩笑。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嗎?我可以走了嗎?」舒柏昀冷靜地問。

  「不,你還沒有回答,我哪一點比不上岑子黎?」範廷樺愈說愈激動,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輕蔑,「你是看上他的財勢嗎?你應該知道他賺的錢有多血腥,他的手段有多殘酷!那些錢都是他踐踏小公司小老闆的資產,踩扁他人賺取暴利,搜刮原先不屬於他的財物得來的,你怎麼會看上那種人!?」

  「要怪就怪愛情不長眼睛。」舒柏昀挑釁地看著他,一臉的無動於衷。

  「你知道他的家世背景根本不像外界所說的那般。你知道他是岑家的私生子嗎?當年這新聞鬧得很大。他母親只是個陪酒小姐,他父親則是個敗家子,要不是他夠冷血無情,心狠手辣,你以為憑他的身世當得上岑氏企業的總裁嗎?和他訂婚,你根本就是羊入虎口!」範廷樺愈說愈激動。

  難怪她直覺岑子黎的個性非常怪異,卻弄不清楚到底是哪裡不對勁。舒柏昀憶起許多和他用餐的情景。為什麼他家族裡的成員這麼不喜歡他?還有那一幕在廚房撞見他大笑的畫面,許多片段掠過腦海,解釋了疑問,她這時才驀然發現岑子黎也有著內心脆弱的一面。

  凝視著她訝異得說不出話來的表情,范廷樺得意的笑起來。

  「你不知道他是私生子?他把你騙得團團轉。」

  舒柏昀看著範廷樺臉上的笑容,語氣平靜地說:

  「私生子又如何?至少他沒有結了婚卻故意隱瞞我。」

  「你還沒有原諒我?我都為你離婚了,你要我怎樣?」

  「我想你一直沒有搞清楚狀況,範廷樺──」

  她停頓下來,沉重歎氣。即使已經分手,她仍不希望讓兩人關係變得太僵,然而繼續牽扯下去只會讓她和他更牽扯不清。這一刻,舒柏昀不得不實話實說:

  「我沒有愛你愛到這輩子非你不可的程度,我也沒有愛你愛到可以不顧自己的良心,讓愛情的欲望駕馭我的理智,超越內心道德衡量的標準,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你要聽答案,我就老實說。比起你,我比較愛自己。」

  這大概是範廷樺最不想聽到的事實,他無話可說的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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