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陽光晴子 > 乞兒的菜刀經 | 上頁 下頁
十九


  他們就像兩隻負傷的野獸在對峙,氣勢驚人。過去,奴僕們遇到這狀況,絕對是往外退,就怕被捲入這團大火中,但袁裘兒卻反其道而行,上前勸架。

  「我爹常說,做人要以和為貴,何況你們還是父子,為什麼——」

  「閉嘴!」兩人倒是很有默契的朝她齊吼,打斷她的話。

  但下一秒,康晉輪又吼了父親,「你憑什麼叫她閉嘴?」

  「那你又憑什麼?她丈夫嗎?」

  可惡!他頓時語塞,濃眉不悅的蹙起,只能咬牙瞪向父親。

  康元堅也不枉多讓,恨恨的回瞪。

  「你們就別吵了,好不好?我也好想跟我爹吵一回,雖然、雖然……」袁裘兒哽咽,淚水在眼睛裡打轉,「我爹從沒吼過我,我們從沒吵過架……嗚嗚嗚……」

  兩人臉色鐵青。這意思是,他們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至少他們還有架可以吵?

  「你別哭了,哭得我頭都痛起來了。」康元堅最討厭女人哭哭啼啼的,那會讓他想到跟男人跑掉的妻子。

  「對、對不起……」她抽抽噎噎的道歉,愈想愈心酸,鬥大的淚珠開始滾落臉頰。

  康晉輪深吸口氣,狠狠地瞪了父親一眼,但看向她時,眼神就放柔了,「你先回房去休息。」

  「可是……」她一走,他們不會像野獸互咬嗎?他的眼神很堅持,她只好跟老爺行個禮,走出廂房。果不其然,她前腳才出去,兩人又吵了起來。

  「你真像你娘,只對別人好,就對我不好!」

  「那你該反省,你對娘一點都不好,吝嗇到近乎刻薄。」

  「所以呢?因為我吝嗇,她就應該跟杜管事暗度陳倉?」

  「那是因為爹的腦袋裡永遠只有錢,也只在乎錢!」

  「所以,她爬牆爬得理所當然?你這不肖子……」

  吼聲隆隆,互看彼此不順眼的父子在在吵了快半盞燈的時間後,康元堅吹鬍子瞪眼的走人,康晉輪則自行騎馬外出。

  這一次破紀錄,兩人見面就吵,吵得轟轟烈烈後,一天就鳴金收兵。

  §第六章

  月彎如橋,康晉輪直至晚上,滿福樓快打烊才回來,此時客棧裡還有半滿的客人。

  他俊美的臉上有著喝醉的紅潮,身上濕透了,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

  「康爺,你怎麼會全身濕,還滿身酒味?」

  袁裘兒守在門口探頭探腦好幾個時辰了,一看到他從馬背上下來,連忙上前攙扶,在櫃檯的杜琬芝一看到,也急忙放下賬本,趨前扶他外,還瞪她一眼。

  她只好放開手,陪在身後。

  沒想到康晉輪不讓杜琬芝攙扶,甩開了她,蹙眉揮手道:「我沒事,去忙你的。」

  丟下這句話,他徑直穿過客人,往後面走去。

  吳漢聽到主子回來的消息,急忙過來,袁裘兒也跟了去。

  杜琬芝咬著下唇,正想上前,一名夥計就拿了銀兩來結賬。

  沒有掌櫃在,的確不成,這是這時是以來,她反復思考後感到後悔的事,這職務是她努力工作求來的,沒有一絲僥倖,但她卻沒想到,也因為這個走不開的職位,她無法與康晉輪有更多時間相處、靠得更近……

  袁裘兒跟著來到喜東山房的臥室。

  吳漢將主子扶到房裡後,他立即倒臥在床上。

  「我去放洗澡水。」她馬上奔到後面浴池放水。

  莊泰也隨即進來,和吳漢將幾乎睡著的康爺攙扶到浴池。

  袁裘兒也沒部機關閑著,她快跑到廚房,隨意用了些食材,簡單熬了粥,又快步端著食物奔向喜樂山房,一邊還得注意粥有沒有溢出來。

  她戰戰競競地回到寢室,卻見吳漢和莊泰正好從房裡出來。

  「爺洗了?,人也清醒了,他要我們出來。」吳漢搖頭,甚感無奈,只有老爺有能力把一向自製力很好的爺逼成這樣,明明是父子,怎麼吵得象仇人一樣

  「我來照顧爺,你們放心回去吧。」

  「那好,麻煩你了。」

  莊泰有家眷,吳漢雖是孤家寡人,但還有一個年近八十歲的老母親在家,也得回去,她原就是伺候爺的,留她在爺的身邊,應該是最好的安排。

  兩人放心的離開,袁裘兒則端著熱粥進房,將粥放到桌上後,她走到床邊,他看來好象又睡著了。

  「爺?」她小聲輕喚,一邊伸手輕拍他的手,怎麼皮膚感覺有點燙?在碰到他的手時,他立即張開眼,冷眼看著她。

  「爺,我煮了粥,吃一點好不好?還有,你的身子有點燙,要不要叫大夫來看一下?」她輕聲細語地說著,像在哄孩子般的溫柔,他的氣色很差,她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擔心。

  但他一點也不領情,「你管夠了沒?少管到我這裡來!」

  「可是……」

  「對了!」他突然嘲諷一笑,「我忘記你什麼忙都能幫。那你告訴我,我那個爹到底在想什麼?從我娘離開後,他就猛批評她,把她說得一文不值,而我是她生的,我又算什麼?」他哈哈大笑,但這笑聲聽來比哭還要教人難受。

  她眼圈一紅,「爺。」

  「酒入愁腸,能解什麼愁?」他嘶啞著聲音苦笑,「我想喝醉,但沒醉,卻跌下了馬,落入池塘。我策馬回來,一路上反復問自己,我能選擇生我的人,我該死的能嗎?」

  他好痛苦,她聽出來了,一顆心為他疼著、痛著,圓亮的雙眸已迅速浮現淚水,但她抿著嘴,不敢哭。

  「別人用什麼眼光來看我,難道我不知道?還要他來提醒我,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妻子?這是我的報應?是應該的?鬼扯,這都是他造成的!」

  他太過激動,氣血翻騰,胃突然一陣翻攪,臉色攸地轉為慘白。

  「但我不能恨他,他是我爹,他也承受了許多壓力,所以把自己孤立起來,想看我,這過來,但看了幾眼,又刻意和我爭吵,轉身就走,我知道他不希望由於自己的存在,讓更多的人對我指指點點,他是笨蛋,我也是笨蛋……我們就象你這個傻蛋說的,被留下來的人最可憐……嘔嘔……」

  他臉色丕變,突然低頭吐了。她勉強扶起他,免得吐得自己一身。

  但即使如此,他太重了,她差點因撐不住他而摔倒。

  終於他吐完了,再次躺下,她則趕快擰了手巾,擦試他的臉,甚至還拿水讓他漱口,又花了一段時間擦試地上的穢物。

  她知道他是醒的,只是不想說話,而剛剛的酒後吐真言,讓她得以窺知他的內心……

  康晉輪沒有睡,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瞪著擦地的袁裘兒。她聽見他心中脆弱的部分了!他一直放在心中的話,怕讓人知道而瞧不起他的話,為何同她說了?難道是潛意識中,希望她能瞭解自己?

  他輕歎一聲,吐過之後,反而更不舒服。

  「可以了,你回房去休息。」他突然對自己的脆弱生起氣來。難道他渴望她的同情?

  袁裘兒蹙眉,注意到他的臉色怪怪的,「你是不是染了風寒?臉有點紅,我還是去……」

  「不用找大夫,你走,我想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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