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陽光晴子 > 花樁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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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她這麼一個從小就被母親要求要謹守禮教、要自我要求,永遠優雅、永遠舉止合宜,被眾人稱為公主的大小姐,後半輩子要跟一名卑劣無恥的男子生活,不免覺得諷刺。 親愛的母親,你一定也在天國為我哭泣吧? 「公主,老爵爺找你。」 蔚凡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也將她從沉思中喚醒,所有的愁緒立即由她的臉上消失,她優雅轉身,朝這名一生奉獻給莊園、也備受爺爺、父親及僕傭們敬重的老管家微笑點頭,往離莊園不遠的獨棟木屋走去。 爺爺因身體不適,搬到那兒已有多日,她猜想他可能是不願再看到成了酒鬼的父親。 木屋的門半開,夏若琳直接推門而入,望向甚為疼惜她的爺爺,「爺爺。」 「來,我的公主。」坐在輪椅上的費茲·拉伯雷一天比一天蒼老了。 她走近他,明白他的擔心跟不舍,她露出一抹愉快的笑容,「爺爺,沒什麼事情,你別想太多。」 「沒事?怎麼會沒事——」他心疼的看著可憐的孫女,搖搖頭,「我打電話去給那個沒良心的兔崽子,他居然說他要是阻止得了賈克要你,他怎麼會被他丟到療養院去?!所有的財產都神不知鬼不覺的全轉到賈克名下,他現在是自身難保了。真是現世報!」 費茲愈說那張皺紋滿布的臉孔就漲得更紅,本以為找到大兒子可以阻止孫女明日的訂婚,但一切都是枉然。 「爺爺,別說了,你身體不好。」 「也是,我已經給你帶來太多麻煩了,這樣拖累你,死了也無法安息。」 她漂亮的眉宇一皺,「爺爺——」 「不!」他深吸一口氣,握著她的手,「你該逃的,公主,這一切一切不需要你來扛。」 「爺爺,不用的,一切都會很好。」這天大的謊言從她口中說出卻有一股安撫的說服力。 疲憊的費茲看著她好一會兒,點點頭,「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有得累了,」他再看看她身後的老管家,「我想洗個澡,睡了。」 「是,老爵爺。」 蔚凡上前,推著他往後方改良過的大浴室進去,他瞥了眼優雅離去的大小姐,也真是難為她了。 這個沒落的伯爵家族,在富有時任親朋好友借貸,可再多的金山銀山日久也終究禁不起蠶食鯨吞,不得不舉債度日。 最後一擊就是因爵位繼承問題,與老伯爵交惡,誓言要夷平莊園這塊土地的大少爺泰德,在與所有的債權人辦了債務移轉,派養子賈克來討近五十萬英鎊的債款,沒想到癩蝦蟆看上公主,提出交易,以婚姻抵銷債務,莊園仍屬老爵爺所有…… 這件婚事莊園上下都傷心難過,只有公主的臉上還有著淺淺的笑,只是,不知在那淺淺的笑容裡,隱藏了什麼樣的思緒? 「近鄉情怯」這句話套用在蔚傑身上是完全不恰當的。 租用一輛黃色敞篷跑車,奔馳在這充滿田園風光的路上,蔚傑臉上的笑容可不輸高掛天空的太陽。 車子經過一條清澈河流上的古橋,映入眼底是一片綠意盎然的起伏山丘,一座建於十九世紀的宏偉莊壯園就矗立在蓊郁林木中,屋瓦是青藍石板鋪成的、高高的煙囪、白色的牆面,兩旁的坡地上是一片綠油油的葡萄園。 雖然現在還看不到,但他的腦海已浮現位在葡萄園盡頭,由一些矮小樹叢所佔領的岩丘,再走過去則是一片波光鄰鄰的大湖。 回想十五歲時,他帶頭在湖邊舉行天體營,只有幾個來訪的貴族少爺跟幾名男僕渾身光溜溜的跟他到那兒裸奔,他們還像條擱淺的魚兒似做了日光浴—— 想到這兒,他俊臉上的笑容就更加迷人。 繼續踩油門,往莊園奔馳,不久,車子進入兩邊種植大樹的車道,熟悉的莊園大門進入視線—— 他眉頭一皺,古樸的大門兩旁為何系了鮮花、彩帶? 一股莫名的不安掠上心坎,蔚傑放慢車速進入莊園,一個震懾的畫面立即映入眼簾,他幾乎是無意識的停妥車子,關掉引擎。 「居然會有客人?」 「是啊,咱們爵爺有錢時三天兩頭走一趟莊園的客人,在咱們窮了,一個也不肯來,這一個算有情有義的了。」 老亨利跟老廚娘的聲音由遠而近,只是當他們看到下車的竟然是到臺灣念大學的蔚傑時,兩人眼睛同時一亮,老廚娘更是開心的濕了眼眶,「蔚傑!」 「太好了!你回來了,這個莊園也就不會那麼——」老亨利激動的梗住了話頭。 這個從小在莊園長大的孩子,因為個性開朗再加上有一張說話可以讓人甜入心坎的嘴兒,爵爺疼他可不輸疼自己的孩子。 而且他聰明、好動,還會玩一些誰也想不到、夭馬行空的新鮮事兒,總是教壞那些平輩得遵守禮教的貴族子弟。 他的父親蔚凡對他帶壞少爺、小姐的舉止是氣得吹鬍子瞪眼,卻也沒轍。想到當時莊園裡總是充滿著笑聲,不像現在,沒笑聲、沒客人,而且今天還是公主的訂婚宴,兩個老傭僕真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怎麼回事?那是……」蔚傑幾乎說不下去,難以置信的看著前院。 低頭同歎,他們將他離開後莊園發生的事簡略道來…… 而不遠處,正在玫瑰花架前的紅毯上舉行的戴戒儀式也完成了,響起的只有新郎自己零星又誇張的掌聲。 在場觀禮的有夏若琳繃著臉的爺爺,仍然埋頭喝酒的父親,傷心的繼母,氣呼呼的妹妹,還有她惟一的至交好友碧蓮,她那張溫柔善良的臉上也有著不舍。 男方這邊來觀禮的更少了,只有賈克的妹妹露絲,她臉上的解脫神情是最讓人不解的…… 除了西裝筆挺的賈克滿面笑容外,這場訂婚宴是令人哀傷的。 當然,一身粉紅絲質禮服的夏若琳臉上也有一抹不讓家人擔心的笑容。 她偽裝得很好,一向很好,那張美若天仙的小臉上從不曾洩漏出她真正的喜怒哀樂,而她所受的禮教也時時刻刻的提醒她,她只能保持虛偽的淺笑。 可她心裡原有一口井的,一個可以在她堅強的面具再也維持不下去時,可以潤澤她孤寂心靈的一口井,但在某個人離開後,這口井便慢慢的、慢慢的乾涸了,她的心也跟著枯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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