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燁火 > 何妨沉醉 | 上頁 下頁
四十九


  月光穀中一片寂靜,惟有風雨瀟瀟作響。

  獨孤鴻雁緩緩地解下背負的銀弓,連同三支金箭一併交與慧法大師,口中淡淡笑道:「二十年前借弓,二十年後還弓,緣起緣滅,盡在於此。」

  在慧法方丈怔忡之間,獨孤鴻雁已大步前行,將一干人等棄於身後。藏青的衣袂在風中飛揚,他一步一步地行著,心中一片風輕雲淡,十八載的噩夢,十八載的心結,一朝解開,他心中再也沒有遺憾。

  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那座千雪山莊——他的家園。那裡有他的妻,他忽略了十八年的妻。心中升起了一片溫柔和寧馨,因為他知道這世上有她在等候……

  終曲

  半月之後,一個霧雲彌漫的春晨。

  一條淡淡的黑影衝開迷離的白霧,淩空劃過山巒,遠遠逝去。

  「妖人哪裡走?!」隨著一聲略嫌中氣不足的斷喝,龍玉京與一隊氣喘吁吁的人馬出現。

  「快追,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讓它跑了。」回首呼著那些快要累趴在地上的下屬,龍玉京身先士卒地奮力直追。

  前方的白霧中浮現出兩條朦朧的身影。龍玉京奔近,氣喘吁吁地問,「二位請了。」他很有禮貌地拱手為禮,「方才可有一個妖人路過?」

  「有。」霧中傳出一個含笑的男音。

  奇怪,這聲音怎麼聽起來如此耳熟?龍玉京心中頗為疑惑,不過他並未十分留意。「閣下可曾看到那妖逃向何方?」他再問。

  「喏,它去了那邊。」這次回答他的是一個嬌柔的女聲。一根玉白青蔥手指還很熱心地為他指出正確的方向。

  怎麼這個聲音一樣熟悉?龍玉京極目望入霧中,「二位,我們曾見過面嗎?」他忍不住問。

  「你說呢?」男子語帶促狹地輕笑。

  朦朧的白霧倏地雙分,現出一雙璧人。男子清華絕俊,氣宇脫俗,望之宛如月神臨風;女子容儀清雅,秀麗不可方物,婷婷嫋嫋的仿若臨波而綻的白荷。

  龍玉京雙目在觸及他與她的容貌之際,張得前所未有的大。「啊……」驚天動地的叫聲旋即高揚,他倉皇地後退。

  「大人!」這時方趕上來的下屬們,七手八腳地扶住他們那位遭受前所未有的驚嚇的大人,「您怎麼了?」

  「鬼……」龍玉京顫聲開口,臉色都嚇白了。他們死了變鬼也應該去嚇獨孤鴻雁才是,幹嗎來嚇歹命的他?他心中無比哀怨,剛剛被妖欺負完了還不算,現在又遇鬼,老天是嫌他的膽子太小而故意整他嗎?

  「鬼?哪裡有鬼啊!大人。」屬下們紛紛游目四顧,卻只見一片白茫茫的晨霧。

  「就在——」龍玉京的聲音突然打住。他用力揉了揉雙眼,再揉了揉。

  但見眼前,霧朦朦,風習習,再也沒有了那一雙人兒的身影。

  奇了!他不解地拍了拍頭,心中想了又想,終於將那一刻歸於他的幻覺。「看什麼看?」他怒瞪了一眼那些以奇異的目光看他的下屬,「馬上捉妖!」他厲叱一聲,當先追了下去。

  他們大人啊!捉妖都快要捉瘋了。眾屬下一起歎息著搖頭,真可憐。

  「他真當是遇鬼了呢?」清清脆脆的笑語聲揚起,載著滿懷歡悅,「他的膽子好小喲。」

  「同感。」他很是贊同地點頭,「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在龍州府人的心中,我們已經『死』了半個月了嘛!」他玩笑地牽起唇角。

  「說得也是。」她靈活地轉了轉水眸,突而萬分親熱地扯住了他的衣袖,「梵天,你那天同姨父說了什麼?讓他不但同意與你和解,而且還破天荒地假言你我已死,代我們掩飾行跡?」

  「這是秘密。」他先從伊人玉手中救出自己的衣袖,而後沖著她高深莫測地一笑。

  「什麼意思?」她皺了皺秀氣的黛眉。

  「意思就是你不可以知道。」玩笑地點了點伊人的朱唇,他進一步說明。他所有所有的事情伊人幾乎都知道了,所以這個他決定保留。

  「什麼不可以?」她的眉毛蹙得緊緊的,清麗若荷的嬌顏帶嗔,「我不管,我一定要知道。」

  「那麼就叫聲夫君來聽聽。」俊顏泛笑,他伸臂將伊人環於胸前,夜眸眨也不眨地望著伊人盈盈若水的美目。

  「不叫。」雙手置在他胸膛上,她高傲地揚起下巴。笑話,他都沒有親親熱熱地喚她一聲娘子呢,還敢要她叫夫君?

  「不叫的話,當心我變成妖怪把你吃了。」他威脅地將俊顏移近,並刻意露出白森森的牙擺在她眼前。現在想一想,他好像還沒有在她面前變回原形呢!

  她不為所動地探手拍了拍他的臉龐,很是同情地道:「想變妖來嚇我嗎?我的膽子有多大,你清楚得很,因此我建議你可以省下這分力氣了。但是——」她那雙清澄的美目在他身上打了兩個轉,一朵明燦的不可方物的絕美笑容泛起,「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心神沉醉在她那動人的笑靨之中,他再也移不開視線,「什麼問題?」他心神不定地問,滿心想著將她擁在懷中愛憐一番。

  伸手把玩著他那如黑綢般亮澤的髮絲,她笑意款款,「好奇怪啊!你的發色為什麼不是銀白閃亮的?」她記得那一個「它」可有著一身如銀如霜的毛髮,像月光一般美麗漂亮。

  「你見過我的原形?」他大感訝然。

  「當然。」她笑意更濃了,美目中閃爍著十足的促狹之色,「記不記得,你自不量力去取掛在廢院中那只金箭而被擊暈過去的那一夜?」

  「記得。」他的眉峰蹙成一團。那是他惟一失去神志的一次,不過幸得伊人垂青相救,細心照顧,絕對是因禍得福。

  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她笑得甜甜的,嬌軀貼掛在他身上。「知不知道?」她貼在他耳邊細語,「你那夜沒有變成妖怪,卻變成一隻蠻漂亮可愛的狼。」她只不過是小小吃了一驚而已,不過她的那個侍女音音卻幾乎嚇破了膽子。

  「原來你早就已經知道我是妖了。」他恍然大悟。瞧著笑得甚是得意的伊人,他心中嘔得要死。虧他還自以為是個秘密呢,卻沒想到早就被她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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